光芒的背后是一大片灰暗的城市，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混沌，整个世界都没有颜色，就像是年轻时候看的黑白电视机里的画面。老孙头站在高处，俯瞰整个城市，这里的房子都不大，街上走着的人仿佛也都小一些，但也能分清大人和小孩，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缩小了一半儿。
老孙头想要下去看个究竟，却发现身旁不远处有张桌子，桌子上立着桌牌，写着“入口登记处”，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穿着八九十年代那种的确良的衣服，胳膊上带着红色的袖标，这两个人也只有自己的一半大小。
老孙头刚走过去，就被那两个人拦下了。
“诶，诶，你叫什么名字？”其中的一个年轻男人很不客气地问道。
“我叫孙克复，我不知道怎么就来这了。这是哪里？是地狱吗？”老孙头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记得好像有人说过，人死了就会走过隧道，看到一束光。
“什么地狱。”年轻人不屑地撇了撇嘴，两只手开始在桌子上的那本姓名册中查找老孙头的名字。“我们这是阴间。”
老孙头“啊”了一声，感觉整个身体都晃悠了一下。虽然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可真到死的时候，还是心“咯噔”一下。“我，我不能死啊，我还没找到人给我守灵呢，我的纸钱也还没烧呢。”
年轻人正好这时候也找到了老孙头的名字，他的手指按在名字上，抬起头来严肃地看着老孙头，说道：“确实是不该死啊，你这还没到日子呢，哪能提前来啊，快回去吧。”
老孙头一听这话顿时放心了。可真要让他回去的时候，他又觉得不该这么白走一趟，便不死心地问道：“等我死了，还来这吗？”
“那当然了。”
“也住这样的房子？”老孙头指了指下面那一大片砖瓦房，问道。
年轻人又不屑地笑了一下，仿佛老孙头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可住不了这，你看你的名字在丙档里，丙档的人来了，只能住那边。”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更远的地方。老孙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几幢石头垒的小房子，摇摇欲坠的，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老孙头皱着眉，满脸不敢相信地说道：“不对啊，我不应该住这种房子啊，我在大房子附近埋小人了，我马上还要给自己烧一大笔钱。”
“烧的钱在这用不了。怎么每个来的人都觉得烧点钱就能到这过好日子呢。”另外一个年轻人悠闲地端起茶缸，吹着喝了两口水，喝完还不忘了把不小心进到嘴里的茶叶吐回杯子。
“用不了？那我在这怎么生活啊？”
“打工啊。上班赚钱呗。”
“那跟活着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没啥区别啊，你在上面干啥，在这还干啥。”
“那也太不公平了。那我啥时候能翻身啊？活着死了都得受穷吗？”
“不公平？你在上面烧点钱，就能来这过好日子，那才不公平呢。你得付出，才能得到。烧钱算什么付出。”
老孙头隐约感觉这话没什么毛病，可又觉得实在接受不了这些天自己白忙活的现实。
“我……哎，那……得付出啥，才能变成有钱人啊。”老孙头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问出了问题的核心。
刚刚态度不好的男青年说道：“在我们这，只有一种钱能从上面带下来。那就是阴德。你给别人烧过纸钱吗？你发自内心地帮助别人吗？如此等等，只要你曾经做过这些事，等你到了我们这里，这些你曾经付出过的能量，就会以钱、健康、好运、享受等方式回馈给你。”
老孙头听到这话，又羞愧，又后悔，又抵触等多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说的这些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有个依据，让我怎么相信。万一要是没兑现，我不是白付出了吗？”
“谁说没有依据啊。你看那……”那个喝茶水的男青年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那灰白城市里面唯一一座高耸入云的大楼，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天地银行”。“你来了可以去那查查，你自己户头里有多少钱，多少健康，多少寿命……”
老孙头看着那座大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这件事情难以接受，想到这些天他折腾了半条命进去，竟然对自己死后毫无用处。
“那我可以不来这吗？我还不如去投胎呢。”老孙头说。
“投胎和在这都是一样的，你投胎也还是过以前一样的日子。”
“怎么？我就活该一辈子当个残疾人，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吗？”老孙头不乐意了。
“也能啊，等有一天你觉得你在乎的这点事不再在乎了，你就可以去另一个地方了，”
“是好地方吗？”
“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