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媛媛还是在哭，泪水打湿了伍小海递给她的整包纸巾。
“再会吧。”帅老头高克起身告别。
司徒老总使劲干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她使劲眨眼睛，像是想用眼皮把唐媛媛的舌头从嘴里夹出来，痛痛快快地答应帅老头高克。
“我……”唐媛媛哭得说不出话。她搞垮了时装秀，当然想还给司徒老总一个更好的时装秀，可是她没有魔力，找不回初恋，她怎么能骗人。最重要的是，帅老头高克是想利用她去害人，那个26岁的女孩有道德底线，有坚强的意识，她怎么能把她推进这个夜夜做新郎的人的怀里。
“高总，你留步，天使妹妹有话说。”司徒老总上前拉住帅老头高克的手臂，“急死我了！唐球球，你倒是说呀！”
“不勉强了。”帅老头高克看了一眼司徒老总的手。她的手绝望地松开了，如坠深渊。
帅老头高克走了。范丽丽面无表情。司徒老总脸如死灰。唐媛媛还在哭，她似乎想用哭泣赶走所有的委屈和不解，似乎想用泪水冲走所有的误会和期盼。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只是个初入社会的普通女孩。她的世界只有住所到公司这么大，她的手机只有三个联系人，她如今承受得太多太多了，她需要发泄，需要排解，她不会吵架骂人，不会埋怨别人，也不会像曾经的司徒老总一样喋喋不休喝酒抽烟，她只有一种最原始，最无助的方式，那就是哭。
“别哭了。我是让你敷衍一下他，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你不用给他那种人找初恋，我怎么可能让你干那种事。我都这把年纪了，我的骨灰盒都准备好了，你就不能帮我一把？”司徒老总的双手忽然猛拍在桌上，歇斯底里地喊着：“你还有脸哭！所有的，所有的所有都怨你！你非把我害死不可！”
“你不许哭！”伍小海忽然对着唐媛媛咆哮起来，“你是错了，你是搞砸了时装秀，可你是故意的吗？你有什么错？没有你，那个帅老头高克会给公司赞助吗？会有什么时装秀吗？我告诉你，你错就错在不该帮他们这些人，他们每一个都想利用你！”
门外的模特们挤进会议室，她们眼中的伍小海是惜字如金的小鲜肉，是好脾气的小面团，不会多说话，更不会发脾气。
伍小海指着司徒老总：“你凭什么骂她？她帮你找回了初恋，帮你找到了投资，帮你骗人，帮你完成了时装秀，就因为她没有继续帮你骗人，没有继续帮你骗投资吗？”
伍小海指着范丽丽：“还有你。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你累了，她帮你按摩捏肩，你无聊，她感冒了都要陪你逛街吃东西。你呢？她被所有人误以为是初恋天使，你明明知道这不是真的，你不仅不帮她澄清，不帮她脱离困境，还要当她的经纪人，还要用她去赚钱。你也是她唯一的朋友，所有人都在指责她，骂她，你看见了吗，她在哭，她哭的都没有力气了，你呢，你在干什么？你有没有帮过她？”
伍小海指着模特们：“还有你们。唐媛媛是初恋天使，你们就拍她的马屁，她搞砸了时装秀，你们就把她当空气，是不是还要让她给你们当助理，给你们端茶倒水，像个球一样滚来滚去，听你们招呼！”
伍小海心疼地看着唐媛媛：“这里所有的人都想利用你，你没有魔力，不是天使，你在她们眼里是不过是个工具，你是台点钞机，谁都想把你握在手里。所有想找回初恋的人都想利用你，你就是用来招揽顾客的大喇叭，你就是一个胖乎乎傻乎乎的大喇叭！”
门“砰”地关上，模特们逃了。
“走，我们走！”伍小海拉起了不再哭泣，身体却在痉挛般颤抖的唐媛媛。
“我不走！”唐媛媛坚持着。
“所有人都在利用你！你还不明白吗？”伍小海暴跳如雷。
“你们能出去一下吗？”唐媛媛的声音沙哑。
司徒老总和范丽丽默默离开了。她们面无表情，这也许说明伍小海说得对，她们面无表情，这也许说明伍小海说得不对。
“小海，你坐下。”
“我不坐，这儿太脏了，没有一个地方不脏，我不坐。”
“你坐下！”唐媛媛打了伍小海一个耳光。
“你疯了！我在帮你！”伍小海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可以打我，但是你必须跟我走，我不能让他们再欺负你！”
唐媛媛愧疚地用手背抚摸着伍小海的涨红的脸颊：“小海，我们要懂得感恩。”
“哭傻了吧你。你这么委屈，还说什么感恩。要我说，统统把他们塞进马桶里，一泡尿冲走。”
“粗鲁！”唐媛媛笑了，扭转手掌，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一把，“你以为模特的助理那么好当的。刚来公司的时候我土的不行，要不是丽丽，我还不知道穿松糕鞋会被人笑，还不知道一弯腰就能露出难看的秋裤。那会儿我什么都不会，司徒老总给我工作，给我机会，就是帮了我。她们帮了我，也是帮了你，我在这里工作，你才有机会走T台。”
“我进公司和别人没关系，都是因为你。”伍小海有些妥协了。
“她们都是好人，好人也有利益心，好人也要赚钱养家，她们想通过我赚钱养家没什么不对，毕竟他们的态度很直接，她们没有害我，让我知道她们在通过我赚钱。”唐媛媛带着香甜的笑容说，“小海，我们留下好不好？我希望你能成为名模，你走在T台上一定特别帅。可惜上次时装秀让我搞砸了，要不然，你就有机会走T台了。”
“你怎么总为别人考虑，你干吗总对别人那么好？”
“你希望别人对你好吗？”唐媛媛反问他。
“无所谓。”
“我们对别人好，别人也许不会对我们好，如果我们对别人不好，别人一定不会对我们好，所以我们要对别人好。”唐媛媛目光充满了神往，“现在别人先对我们好了，我们一定要对别人好。这样我们才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你才可能成为世界级名模。”
伍小海无奈地摇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是你的姐姐呀。”
“姐姐也是小姐姐。”
“小姐姐也是姐姐。”
“要是我们一直对别人好，别人一直对我们不好呢？”伍小海看着唐媛媛，他觉得这个胖乎乎的小姐姐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神圣。
“管他呢。哈哈！”唐媛媛的笑声像风铃。
感恩就是对别人好，对别人好，别人才有可能对我好。唐媛媛的处世哲学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伍小海。
“你可以使点劲。”伍小海把胳膊放在了唐媛媛面前。
唐媛媛摇摇头。
伍小海舔了舔自己的胳膊：“我天天洗澡，不咸。”
唐媛媛抓住伍小海的胳膊，却在自己的手上咬了一口：“好了，糖球球复活了，我们开始工作吧！”
这个城市的天空在唐媛媛的眼中曾是一望无垠，阴冷灰暗的雾霾，她孤零零地在雾霾里飘荡，无风无浪无人陪伴，后来她成了初恋天使，这片天空变得阳光灿烂，然而阳光太过灿烂，她来不及保护自己便被灼伤了。如今这片天空恢复了正常，如同乡村、草原的天空祥和碧蓝。痛哭之后，她恍然了，原来云是倒悬的小猪，虽然在不属于它的天空奔跑，但它是快乐的，它终将会变成一头雪白的小猪，一朵如小猪般雪白的云。
“狂奔吧，小猪！”唐媛媛在心里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