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初露之前唐媛媛就醒了。她没有做白日梦的心情，也不敢去上班。以往遇到烦心事，她只要滚瓜溜圆地睡上一觉，再睁开眼的时候所有的事便会烟消云散了。可是现在这招对她不管用了。她用被子蒙住头，心里默默祈祷着，此时此刻应该发生点什么，狂风暴雨也好，山崩地裂也好，尽快发生一件能够让所有人忘记时装秀的大事。很快，她觉得自己不够善良，于是开始祈祷，狂风暴雨或者山崩地裂都不要有人伤亡，她可以在危难中挺身而出，虽伤痕累累，但还是救下了无数的人。似乎只有这样，只有狂风暴雨，只有山崩地裂才能弥补她的过失。可是哪有不死人的山崩地裂。“汪汪汪”用鼻子拱她肚子的时候，她又开始笑自己太荒谬，她本不是什么天使，连帮别人找回初恋都是误打误撞，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引发地震和暴雨。她只求就这样蒙在被子里，不吃不喝没人打扰地过一辈子。
咚咚咚！咚咚咚！
唐媛媛再不从被子里钻出来，门就要被砸碎了。她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手里拎着砖头的伍小海。
“我都好久没见过砖头了，你从哪儿找的？我要收藏。”唐媛媛装作刚刚睡醒，用揉眼睛掩盖自己的尴尬。
“想找自然就找着了。”伍小海抓起桌上的药瓶，似乎在担心她吃安眠药轻生。
药瓶上贴着日文标签，里面是范丽丽托人代购，送给唐媛媛的减肥药。她打开过瓶子，但一颗药都没吃过。
“怪不得昨晚听到客厅有哭声。”
伍小海皱眉思量了片刻：“你是说打开瓶子以后就把它忘了，它很伤心，所以晚上偷偷哭？”
唐媛媛用大拇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点个赞。”
“说的真吓人，跟惊悚片似的。”伍小海说着，走进厨房，检查刀具是否齐全。
“喂，你行不行啊？砖头能砸开门吗？你认识日文吗？自杀用刀啊，很疼的好不好？”唐媛媛吼了一声，随后按捺住烦躁的心情说，“放心啦，又不是第一次‘毁’人不倦，我习惯了。”
伍小海撇撇嘴，把胳膊递给唐媛媛。
“我不咬。你不爱洗澡，肯定是咸的。”唐媛媛走进卧室，关上门开始换衣服。她总要去上班，要面对那些人和那些事。
飞快地洗漱，飞快地叠被子，飞快地换衣服，飞快地拉开窗帘。拉开窗帘的时候，唐媛媛看见天空异常的蔚蓝，空中仅有的一朵白云如同倒悬的小猪。
唐媛媛回到客厅的时候大喊：“我看见一头小猪！”
“我一会就去弄个破门槌，明天就去学日语。”伍小海说着，打开唐媛媛那个庞大的购物袋，从里面找到钥匙串，解下了一把钥匙。
“你干吗？”唐媛媛冲出卧室，她要迟到了。
“互相留个备用钥匙，万一钥匙落在房间里，不至于无家可归。”伍小海拿出自己的一把钥匙，丢给她，“哪有小猪？”
唐媛媛心里一暖，张嘴就想说“我不会那么傻，不会学波西米亚女模”，可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去，只是点点头，说你就是头猪。
唐媛媛依旧戴着口罩，扣着鸭舌帽，和伍小海并肩走路去上班。他们依旧在路口分手，她去刑警队，他去上班。唐媛媛走进刑警队的时候，远处跑过来一个拿着手机的人，那个人正是范丽丽。
唐媛媛彻底恨上了会议室。
唐媛媛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公司回到了冷冷清清的时代，仅有的几个模特也对她视而不见，低头刷着朋友圈。时装秀办砸了，司徒老总一举成名的机会没了，公司是不可能复燃的死灰。成名的模特去了该去的地方，串场的模特又玩起了失联。
会议室的门半开着，司徒老总从门缝里探出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剜了她一眼。
司徒老总、帅老头高克、范丽丽和伍小海都在会议室。他们坐着，唐媛媛站着。
“天使妹妹，你先看看这个。”司徒老总似乎不愿提起昨天的事，把当天的报纸甩给了她，“头版头条！”
“昨日我市鼎金酒店发生严重踩踏事件。这是我市五星级饭店首次发生踩踏事件，事件中共有六人受伤……”
新闻根本没有提及时装秀，更没有关于的司徒老总只言片语。
“还有这个。”司徒老总拿出手机，迅速拉动微博的热门话题榜。
初恋天使的话题占据了一半的榜单，其中包括踩踏事件，捉金鱼的运动健将，排在第二位的是初恋天使再次成人之美，这个话题随着奔驰男和波西米亚女模展开，有人挖了奔驰男原来有个有钱的好妈妈，有人人肉搜索出了摇滚男孩，曝出了他的住所，联系电话和童年裸照，声称要把他大卸八块，更多的人赞美初恋天使唐媛媛结束了女模痛苦的人生，成全了她和奔驰男的绝佳姻缘。排在第一位的也和唐媛媛有关，网民大骂模特公司为了名利不知廉耻，是公司害得唐媛媛在T台上摔倒。天使是纯洁的，谁用天使赚钱，谁就该烂嘴烂脸烂指甲，生无所恋，死后单身。
任何一个热门话题都没有涉及时装秀，也没有司徒老总。司徒老总的手在颤抖，她难道连挨骂，背负骂名，被人肉搜索的资格都没有吗？
微信朋友圈也是一样，类似的话题在朋友圈里传疯了，所有的话题里依旧找不到和司徒老总有关线索。
手机忽然关机了，司徒老总摆弄了几下毫无反应，她猛然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唐媛媛一动不动，她能够接受司徒老总的任何举动。司徒老总应该不满，应该发泄。
司徒老总却压抑着情绪说：“对不起。我这种人应该用四防手机，防尘防震防水还得防精神病。”
司徒老总显然彻夜未眠，她显然想说是你搞砸了时装秀，搞跨了了公司，现在你却成了受害人，我和公司倒成了罪魁祸首，凭什么呀？但是司徒老总没有这么说，唐媛媛多希望她痛骂自己一顿，骂她是害人精，骂她“毁”人不倦，她多希望她的手机砸在她的头上，而不是摔在地上。
司徒老总为什么这么克制？
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唐媛媛连忙去擦，可是眼睛像是变成了打开的水龙头，泪水越擦越多。
“天使妹妹，你千万别哭。高总刚派人赶走那些记者，这要是让人家看见了，肯定说公司虐待你。”
“我没说你们虐待我……”唐媛媛哭得更厉害了。
伍小海拿出纸巾，想给唐媛媛擦眼泪，范丽丽看似无意地挡了他一下。伍小海发现她今天竟然没把油炸臭豆腐带到公司。
“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唐小姐请坐。”帅老头高克给唐媛媛拉过一把椅子，“有些事儿现在说确实不合适，不过我是个急性子，想请唐小姐帮忙。就是上次说的那件事儿，唐小姐几句话就能帮人找回初恋，你解决我这件事必然是轻而易举。”
唐媛媛当然记得帅老头高克的愿望，他想借助她，和小他30岁的女孩结为夫妻。唐媛媛没有魔力，即便有魔力，也不会帮他做这种事。
唐媛媛哭得更厉害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许你觉得她不是我的初恋，我只是喜欢她的身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有很多女人，但我爱我的每个女人，因为她们都是我的初恋。”帅老头高克朝司徒老总瞄了一眼，“谁都想一蹴而就，但是成功一定要经受无数失败的磨砺，司徒女士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她一定会成功。我决定了，只要唐小姐帮我这个忙，我为司徒女士的下一次时装秀赞助三百万人民币，对唐小姐的感谢也是这个数。”
帅老头高克不再称呼天使妹妹，而是叫唐小姐，他没有再提收购她，利用她的魔力赚钱的事。这个精明的商人想清楚了。在他看来，聪明唐媛媛先是利用范丽丽和伍小海炒作了一把，让她的光环更加绚丽，随后借助时装秀的机会，又一次大秀特秀。他认定奔驰男和波西米亚女模是唐媛媛找来的托，他后悔当初不该教她如何炒作。她领悟力极好，如今她已是炉火纯青。唐媛媛故意破坏了时装秀，还成功扮演了受害者，上演了一次苦情戏。有着多年炒作经验的他知道装可怜和哭鼻子是最好的武器，也是最好的盾牌。从某种角度来讲，司徒老总有恩于唐媛媛，她能够下狠心，破坏司徒老总的时装秀来炒作自己，这说明她不仅聪明，领悟力强，还是一个充满蛇性的女孩。他愿意和聪明，领悟力强的人合作，但他不喜欢蛇性合作伙伴，他不想成为下一个司徒老总，不想成为被蛇咬死的农夫。
司徒老总像饿极了的人嗅到了浓郁的肉香，投向唐媛媛那刀刃般锋利的目光转瞬变成了恳求。她还使劲眨了眨眼。
“唐小姐，请三思。”帅老头高克等待着唐媛媛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