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拾渊脱下衣服,低头看一眼胸口缠绕的布带。
渗出了一点血。
但这比起他在战场上受的伤,不算什么。
只是,承受的骂名让他不爽。
只是,姚青凌还能坚持下去吗?
男人的眉心拧得更深了。
金疮药洒在伤口,疼如刀子在伤口又刮了一遍,额头沁出冷汗。
好不容易将干净的布条重新缠绕上,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哥!”蔺俏有事要跟蔺拾渊说,忘记敲门,直接推进去,却发现他的伤,声调都变了,“哥!你受伤了!”
蔺拾渊淡定地穿上干净的中衣,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一点小伤,又不是没受过伤。”
蔺俏想查看他的伤口,奈何被蔺拾渊推了回去,他道:“你已经长大了,别随便动手动脚。”
蔺俏撇了撇嘴,还是忍不住唠叨:“外面人都说哥哥你为了升官,不择手段。你说你这刀子,挨得值吗?”
以前在战场受伤,那是为了保卫南境,保护黎明百姓,流血也值了。
那时候,镇南将军在南境的威望不知道有多高,每次征战回来,百姓夹道欢迎。哪怕他穿便服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百姓都要围上来说几句话。
那时候的蔺拾渊,是敌人口中的“人屠将军”,却是百姓口中的守护神。
可现在呢?
他到处搜查那些朝廷大臣,肯定得罪不少人。
他们为了保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对他恨之入骨。
可是,百姓也没有拍手叫好。
蔺俏觉得,哥哥这样做不值,两头都不好。
蔺拾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些事,不用你多虑。府中吃不上肉了?”
他以为蔺俏闯进来是为了明天的饭菜苦恼。
“明日我若出城,便顺道买些肉回来。”
蔺俏推开他的大手:“哥,我想去看看青凌姐姐。”
蔺拾渊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想去见她,一解相思苦?
可是,他被盯上了,每天除了去办案的地方,哪里都去不了。
他也不愿意将刀光剑影分给姚青凌。
起码现在她在侯府是安全的。
他袭击受伤,立即便有官员趁机向皇帝举荐,说是为他分担,实则对他实行随时随地的监控。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只会比从前更多。
“不行。”
“哥,你跟青凌姐姐闹翻脸,我又没有,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我还想去看看昭儿弟弟。”蔺俏生气了,拉长了小脸。
蔺拾渊道:“她之前病那么严重都没死,这次也不会有事。你放心,她命硬,死不了。”
“哥!”蔺俏大怒,他怎么能说得这么随便,好像巴不得姚青凌有事。
蔺拾渊扫一眼窗外闪过的身影,呵斥蔺俏:“不准去就是不准去。谁让你是我的妹妹。你去侯府,她们也不见得欢迎你。”
蔺拾渊如今的蔺府,是皇帝让户部拨给他住的。
他算得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是皇上给他的赏赐。
而这府里的下人,每一个人背后的主子是谁,蔺拾渊不知道,更不信任。
蔺俏愤愤地扁了扁嘴,气跑了,门都没给他关上。
由着冷风呼呼地往屋内吹,将烛火也吹得摇曳,差点熄灭。
蔺拾渊叹了口气,坐下来,紧紧握着拳。
再忍一忍,就快了……
正在这时候,田筑来了。
他依然是一身黑衣布袍,既显得清简朴素,又显出精干,但别人看着只是觉得这人一身阴郁。
田筑对着蔺拾渊拱了拱手:“大人。”
扫一眼他胸口的伤。
蔺拾渊神色冷淡,不紧不慢地扣上盘扣:“我家只有冷馒头和咸菜,田大人若是来蹭饭的,就走错地方了。”
田筑笑了笑:“想不到姚青凌在百姓中的声誉这么好,都影响到大人家吃饭问题了。她之前一天见八个媒婆,又是养男宠,百姓们议论起来可不怎么样。”
蔺拾渊淡淡地瞧着他:“百姓在乎的是一天米粮要多少文钱,过年的年货能不能多省一些银钱,留到明年花。你把这路子给人断了,谁还在意那些风流故事。”
人是要吃饭的。
在根本利益面前,其他事都只是闲暇时的谈资,逗人一乐。
对百姓来说,多几文钱是吃米粮还是吃带沙土的米粮的问题。
若说荟八方关门,只是影响年货的采买,关闭粮油铺的影响就大了。
饭都吃不好了,谁还笑得出来?
姚青凌不但会做生意,她做这最基本的民生生意时,还多了一份其他的心思。
她的铺子,用低几文钱的价格,能买到一袋中等品质的大米,而其他铺子,却是参杂了沙土的低劣碎米。
姚青凌不打仗,可是她用其他的方法,拉拢了底层百姓的民心。
动了姚青凌,就是动了百姓的利益。
田筑脸上的笑僵硬了下,眼底划过阴狠。
用一个收到举报的名义,查封姚青凌的铺子,就是为了转移蔺拾渊的视线,让他将精力都放在这几家铺子上面,给其他权贵留下收拾残局的时间。
但没有想到,姚青凌挺有头脑,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没有与贪腐沾边。
叫人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可是,没有证据,便是制造证据,也要定姚青凌的罪名,让她清白不了!
田筑道:“大人,属下审查柳城,他供出来,他府上的白孔雀,来自上林苑的姚监正。除此之外,他还与多名地方官保持密切联系,由地方官员送上奇珍异兽,他转而送入各大大臣府中豢养,从中收取大量好处。”
忠勇侯其身不正,利用职权大贪特贪,这下不止是姚青凌,整个侯府都好不了!
“大人,我们查姚青凌查了这么长时间,以为只是她有问题。可其实我们都忽略了忠勇侯。”
“他们是一家人,忠勇侯用奇珍异兽收取笼络官员,将收来的奇珍异宝,再经过她的铺子,悄悄脱手,难怪我们查不到她的实质证据。”
蔺拾渊眯了眯眼睛:“柳舫?”
柳舫是他十天前抓起来的内务府总管太监。
这老阉货在宫里年头久了,不止是娘娘们要拉拢他,就连朝臣都要给他送礼。
他将皇宫内库的珍宝往外偷运,用赝品填充内库,从他的府中搜出来三百万两银子,两大箱金锭,无数奇珍异宝,还有一对白孔雀。
老阉货对奇珍异兽没什么兴趣,上林苑送来的这对白孔雀对他来说只是装点院子的大个子鸟,在他眼里与普通山鸡无异。
被抓了都不明白,是因那招摇的两只白孔雀露了馅。
田筑阴测测地瞧着蔺拾渊:“大人,如今人证有了,就要辛苦大人,一起去忠勇侯府一趟吧。”
蔺拾渊拧了拧眉毛:“这么急做什么。派人把忠勇侯府围了,明日再去不就行了。”
“冰天雪地,本官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连日的奔波劳累。本官要休息。”
田筑一本正经的行了个抱手礼:“大人,时间拖不得。就怕有人走漏消息,坏了事情,对皇上就不好交代了。还请大人辛苦一下,去侯府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