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的人投下隐约的曼妙之姿,长发铺陈,连屏上纹绣的荷花间模糊映出的手指都是弧度圆润,指节修长,一个转身衣角扬起的弧度都仿佛算好时间,优美至极,可这优美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而此时这个美人转了个身,斜靠在了椅子上,薄唇轻启“事可妥了?”
连声音都如空谷清泉,润人心神。
这声音一出来,方才发现离那光源不远处的漆黑里,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个男子,若不是屏风后的人出声,任谁也不会发现这满目黑暗里还隐了这样一个人。
被问的男子向前走了三步,不多不少恰好站在光影与黑暗之界,明明灭灭的光影只勾出下巴的整洁线条。
男子没有多余的动作,颔了颔首,声音端正明朗,却偏偏多了几分调笑的意思“江严,你倒是好兴致。”
听他这么说,台上人也算放了心,并没有回答,转身便走下来绕过台阶往后边走,男子也没做停留,照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只在最后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那面具好像有些旧了……。”
唤作江严的男子刚走了两步,闻言一只脚滞了一瞬,还是径直走了。
待这两人走后,大殿的灯火才一一亮起,五步为距,每盏灯都由一个女婢托着,不知站了多久,双目呆滞,面目苍白,但手中的灯竟是未抖半分。
白城,药堂。
不觉已过了十日,玄灵和楚楚都是半大的少年,自然混成了一片。秦无究眼瞅着宋长岁练了半日的剑,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面上不显,望了一眼院子里不知疲倦的人,从斜靠的栏杆直起身,掸了掸袖子,准备去厨房寻些吃食。
经过之前救的那孩子房间时,却听房间是有些响动,若不是秦无究肚子饿要经过这,这孩子会怎样也不可知。正思索,手已经上前推开了门,又恼了自己的莽撞,若是寻仇除根的人,他这样岂不是给人机会。
可这屋子丝毫未乱,窗口半合,外室的摆设还是上次换药时的那样,内室的床榻由屏风隔着,看不真切,孩子的身影坐在床上,看样子已经醒了,秦无究走过去才发现,孩子醒是醒了,却不知被谁点了穴道,僵直的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脸上挂了两行泪痕,湿漉漉的眼睛哭的通红。
秦无究过去解了穴道,孩子才放松下来,双眼失焦,看样子被吓得不轻,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秦无究帮他裹了裹被子。
猛然瞟见床帘后多了一丝不自然的抖动,随即一阵掌风向着他的天宗穴袭来,他闪身躲过,从袖口拿出几根银针,反手向背后钉了过去,可惜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闷哼声,趁这个机会,他转过身,眼前只有侧对着床榻的半合木窗,此时,他刚钉出的那几根银针正颤悠悠的插在窗棂上,泛着冷光。
这人出手太快,又善于隐匿,照理说,杀死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不过一招,而现在只是点了穴道,也没什么大伤,不是仇人,也不是亲人,孩子年岁尚小也不可能有什么朋友,那这其中的缘由就引人疑惑了。
横竖不是仇家,秦无究思忖了片刻,索性坐在了桌旁,整理了下凌乱的袖子,竟慢条斯理的喝起茶来。
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轻笑,他走出去,看见外头的梨木椅上漫不经心的倚了一个人,长身而立,面容俊朗,浑身隐隐有几分凌厉之势,可现下漫不经心的样子,比那传说中的“妙将军”薛综,还多了些潇洒不羁来。放眼武林,有名气有姿容的也就那几个。可这人秦无究竟是没见过,要么这人隐匿太久,可看面相也就和自己差不离,自然不可能。
见秦无究出来,那人勾了下唇,道“生白骨,秦无究。”
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叙述,秦无究知道天枢向来受人欢迎,他这大弟子自然也是为众人知。可他出来并未用本来的身份,人们只知道他是天枢弟子,却不知是最有名的那位。
眼前这人秦无究从未见过,这就有些疑惑了,他如何知道自己就是玄门上那个生白骨?秦无究心下思索,面相却不显,见他出去,那男子也没动作,只仔细的把他从头到脚瞧了一遍,末了才戏耍着手边秦无究早上刚插上去的一枝绿柳,笑眼看他:“嗯,果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好相貌。”
听到唇红齿白这比喻,秦无究着实想扔给他一个白眼,可他又是个闷骚的性子,只转头瞧了一眼刚才银针的位置,低声说:“在下之前未曾见过先生,今日来访想必先生也不是为了里面那孩子,那么,房梁上的那位同伴,可以让他下来了吗?”
听到这那男子倒是笑了,虚虚往上看了一眼,就见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从房梁跳了下来,两下就隐没到了男子身后不见了,男子说话也带了几分调笑的意思:“素闻天枢第子机敏,今日来看果然如此,不过小医师你又如何得知,我不是来杀那孩子的?”
秦无究不愿与这来历不明的男子多说话,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心里默默计算着宋长岁来给这孩子送药的时间,就这么看着男子,对面的人也不急,慢悠悠的摇着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扇子,笑眯眯的看他,过了半晌,秦无究皱眉:“若是没什么事先生也该走了,何必为难其他人。”
宋长岁对秦无究的要求简直听话的要命,但凡秦无究交代的事,他必定是一分不差的做好了才给秦无究说,这会时间已经过了也不见他身影,秦无究就知道宋长岁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脚,而稍微一想,便知道和眼前这位脱不了干系。
果然男子折扇一合,笑道:“对啊,我身边的人,也不能白吃饭不是,你那位帮手早就被引走了,哦对,还有你那位小师妹,可能还在睡着吧。”
秦无究心下一惊,但随即又放了心,眼前这男子抛开长相,也不想大奸大恶之人,顶多有些不正经,先不说今天来这的目的如何,这么长时间都没动手,要么是沉得住气,要么是根本没动手的意思,秦无究更愿意相信是后者,毕竟他一个医师,主攻不是武术,制伏他也不消片刻。
无冤无仇,那么小师妹就不会有事,秦无究面无表情的看他:“不知今日先生何故来此,但我这庙小,怕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面前男子听了笑的更大声,又向前踏了几步,走到了秦无究跟前,还故意凑近了看他,说:“庙小不小我不知道,不过我于你还真不是什么敌人,你犯不上这么紧张,我就是路过,顺便提醒提醒你,里面那小子啊小医师还是早点送还给人家才是,免得未来的盟主呕了气,一发怒伤到小医师就不好了。”
男子比秦无究高了半个头,又离的太近,吐出的鼻息到秦无究的头顶,让他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但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思考男子刚才的话“未来的盟主……”秦无究小声跟着念了一遍,才抬眼看着男子说:“这孩子,是周家的人?”
“啧,周家还真是声名远播啊”男子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秦无究却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不过老盟主退位在即,剩下能上位的也就那么几家,其中有实力并且有半大孩子的也只有周家而已。
秦无究确实听说前两日周家丢了幺子,却不曾想这孩子竟阴差阳错的到了自己这,先不论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毕竟那些人一向喜欢为虚名争斗个你死我活,秦无究性子淡泊不想太过出众,这烫手山芋还是尽早送回去好。
思及此,他望向面前男子也有了几分冷意,“不知阁下从哪听到的消息,又为何专程来知会,在下先谢过。看阁下相貌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是否”又顿了顿,才接着说“该回去了?”
面前男子又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这也让秦无究放松不少,男子又笑,笑够了才道:“在下不过就是个路过的行人,顺道提醒提醒,不过世人皆说天枢弟子性子温和,容貌昳丽,可今日一见,容貌看不出来,倒是这性子,刻薄的很哪。”
秦无究面上更冷,“在下貌丑,扰了您的雅兴确实不对,所以,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可以从我这里离开了吗?”
男子也没说话,给身后打了个手势,带着笑意气定神闲的从正门走了出去。
“浮山,宋玉榧。”
等到男子走的快不见,风中隐有声音传来,秦无究才惊觉,这是男子告诉的他的名字。
宋玉榧?秦无究微勾了嘴角,将方才有些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去床边探了探孩子的体温,发现并未发热,才缓步走了出去。
……
在秦无究出外勤的时候我正被卷进了肖和尚和秦薇的爱恨情仇里。
前面说道肖和尚和秦薇确定了关系,但最戏剧化的事发生了,她并不是秦铮明的亲生女儿,而生母徐丽和她生父复合的第二个月,去世了。
徐丽的葬礼在A市最大的殡仪馆举行。
天空泛着青灰,有种山雨欲来的暗沉。
“妈——!”撕心裂肺的声音从秦薇的嗓子里发出,带着悲鸣。
闻声而来的王恒看着因为奔波衣衫不整的女儿,又看了周围看戏一般的人们,训斥道:“赶快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这像什么样子!你妈知道也……”
“我妈知道什么?啊?知道什么!知道你养了这么多年的情人终于如愿以偿可以登堂入室,还是知道在自己的葬礼上,丈夫把这当成了交际会?!”秦薇打断了自己父亲的训斥,嘶哑着声音大声吼道。
仿佛是听到自己名字,一旁的韦丽娜清了清嗓子,婀娜的走到了秦薇面前,用长辈的语气说:“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闭嘴!”王恒哑口无言,又不想被大家看到自己被女儿驳了面子,示意韦丽娜走开,挥起了自己的手。
秦薇眉头紧皱,倔强的脸上因为悲痛,脸色有些喘不过气的苍白,她讽刺的看着面前的父亲,说话有些刻薄:“怎么了,想打我?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你——!”王恒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顺了顺气,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个逆子!”
这话倒是把秦薇逗笑了,她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爸爸应该知道,我有多听话,三年前您让我出去不让我妈担心,让她好好养病,我可是听您的话一回都没有回来……”
声音又陡的一转:“可是呢!我妈被你照顾成什么样子了!”
王恒急促的喘气,又不死心的说:“是素琴自己要去兜风……”
“一个上下楼梯都需要人扶的病人怎么会好端端的出去兜风!而且身边没有一个保护的人!”秦薇喊的有些头晕,眼光一转看到了被人扶着的韦丽娜,又说:“还是说,某人已经等不及了?!”
被点名韦丽娜脸上青红交替,身旁传来窃窃的私语声,她白着脸色反驳:“你妈妈说想女儿,让护工陪着她出去散散心,谁知道上厕所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再发现的时候,车祸已经发生了……”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弯弯道道,没准是——”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王恒打断。
“够了!”末了又觉得场合不对,放缓了语气说:“是你妈自己跑出去的,这个事以后别提了,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好好待着,有空给你妈收拾收拾遗物。”
看秦薇还想再说,王恒抬了抬手,冷声说:“小姐悲痛过度神智有点不清楚,把她送回去,让人好好照顾!”
“等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秦薇耳朵,转头一看是肖和尚。
我两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场面,秦薇哭的泪流满面,面前站着两个陌生人。
我自己是不能理解刚认亲没几天就带着小三登堂入室的人,你早干嘛去了,徐丽怎么老遇着渣男。
肖和尚还挺有派头,厉声道:“没听说过天枢吗,小鬼谁还没有几只,今天谁动她一下,我就让谁家宅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