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和上一次回玄门不一样，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份。
进城安全检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能通过，半点也没有担心，旁边有人被尸毒感染，在火光中变成粉末，在凌晨的日光中显得格外残忍。
身后是陆陆续续回来的调查队，出去的时候排成长龙，回来的时候四面八方加起来也不过十几辆车，到了清算末尾，也没有多出来，看来大家今天的任务完成的都并不好。
“这太反常了。”楚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场景，从验血仪上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腕，啧道：“看来我们并不是唯一失败的小队，局长怪不到我们头上。”
事实上这是我们比赛结束后出的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
内容我不想多说，但第一名的奖励竟然是额外出个任务，这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
身边的闻北没有说话，目光穿透人群，直直的望向万丈黄沙中被掩藏的废墟之外。
我听见闸门叮的一声，松了一口气：“可是，我看一片的记录中，都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损失。”
为了完全融入小队，我看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显然，今天的损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三十。
“没错。”闻北转头：“这意味着变故。”
楚楚叹了口气，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闻北：“首席，虽然不知道你对宗一局长有什么意见，但上回尸毒入侵的原因信息部已经公布了，是因为有个小队回来的时候超声检测没到位，有虫卵附着在车轮上，你知道的，阴谋论容易动摇人心，”
“如果人心是那么容易就动摇的话，人类的灭亡也不远了。”
闻北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笑了一下，那种冷淡和对所有事情都没有兴趣的表情消失了一秒，我想，这个人或许在期待人类的灭亡。
“可是……”
楚楚还想再说，闻北摆摆手：“我只是提了一嘴，什么时候都保持警惕总没错的。”
楚楚点头，旁边的选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吹了个口哨：“美女，还在跟木头吵架呢，看她那副性冷淡的样子就知道肾不好，这次空手而归，不如申请一下做警卫，跟兄弟们享乐享乐？”
“不好意思。”楚楚转过头啐了一口，朗声道：“老娘对你们的屁股没有兴趣！”
后面哄笑成一片。
这些外层选手都是从玄门选拔中筛下来的，混久了，染上了不少流氓气。
天枢拢共就那么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们都互相认识，只是不知道闻北为什么不受待见。
我紧紧的跟在人身后，在闻北被付以恶意时，轻轻的拽了拽对方的袖子，嘀咕道：“你不是木头。”
闻北正收回枪械，没有听清，看了我一眼。
我抬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说，你不是木头。”
在天枢的时候，她虽然看起来也很冰冷，但态度并没有太过强硬，不知道为什么，在主赛场的时候，她每天都不开心。
但这也足以证明，她和木头完全不一样，她有情绪。
闻北瞳孔闪烁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刚想开口，却被另一个选手打断。
“哟小伙子还给她说话呢，你不知道吗，他们小队都是灰眼睛，从来没有天师会有瞳色缺陷，不知道怎么进的玄门呢，怕不是卖屁股吧！”
原来他们是在嫉妒。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有什么怪癖，怎么对屁股这么执着。
但就算我再迟钝，也明白这些人来者不善。
“你——”但我人类的的文明都学的不太完全，别说源远流长的国骂，说了一个字，后面的一片空白，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回复。
时间过去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是闻北。
“连玄门初筛都进不去的废物，就算卖屁股，上头那几个估计对你们也不感兴趣。”
就算说出那种粗俗的话，闻北也声色未改，语气中的森冷像十二月的冰冻古潭，平铺且有力量。
那选手本来在嬉皮笑脸，这句话仿佛戳中了他的痛楚，他从检查台上跳下来，怒目而视：“你他妈再说一遍！”
闻北轻飘飘的瞟过去，一字一顿：“我说，你，们，是，废，物。”
她说的极为缓慢，怕那些人没听清，还凑近了一点，腰间半开的唐刀锋芒一闪。
虽然还是原来的表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生气。
进的了玄门的人体能素质比选手高了一个档次，能组建自己小队的又是一个档次，后面那些选手知道打起来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还可能被审判，从后面拉住了最先的选手的胳膊“算了算了。”
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平静。
我自作多情的想：为什么开始闻北没有反应反而是提到自己的时候动了怒，她一定是想和我生小崽子。
于是追上去，贴的更紧。
“我们下一次的任务是什么时候？”肉瘤藤蔓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试验能不能吃点对方他们就撤退了。
如果像楼兰王一样，吃掉就会得到对方的能力，那我也会变成那种细长的无孔不入的藤蔓吗？
闻北摇了摇头：“过两天你要去总部报道。”
我差点忘掉了，但想到关于那里的介绍，诺诺：“我没有失忆也没有伤残，不需要进行二次世界观培训。”
闻北帮我把过了安检的刀插回刀鞘，低声道：“这是每个进去天枢的外来人应该经历的一项。”
我乖巧的答了声好。
反正做人类只需要听从别人安排就好了，他也看的想。
不过在那里待几天就意味着不能回自己屋子，不能回屋就意味着，不能见我的青铜锁，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回他的青铜锁啊。
我天马行空的想了各种方法，最后都作罢，正在恍神，闻北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我不过脑子的说道：“在想怎么偷回我的青铜锁？”
“……”
我反应过来差点露馅，慌张补救：“不是我的青铜锁，我……我的意思是小狗应该有更好的家，我想拿回来做摆件。”
闻北显然没听懂，但我懵懵的样子实在太过傻，逼，她微抿了抿嘴唇。
“好。”
我下意识：“什么？”
闻北这回是真的笑了，低声道：“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等会来我房间拿。”
不过我没想到，除了我的青铜锁以外，还有一只活跃的，珍稀的，黑皮小狗。
由灵气组成。
小狗生的极为可爱，比上次见时大了不少，我抱起来刚好蜷缩在臂弯。
和真的无异。
闻北站在门外，工装外套扣的整整齐齐，随意的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它最近老想往你这边跑，我不太懂这些，你有空研究一下怎么喂养，先放在你这吧。”
小狗仰着头，嘬着我的手指，我突然有种养孩子的错觉，哪怕小狗嘴角的银丝可能是因为它没吃过海鲜。
我如愿以偿的拿回了自己的青铜锁，还买一送一。
我听说我这种命格没了青铜锁就会死，但我和自己的青铜锁从来都是分开的，虽然欣喜但也不能当着闻北的面把青铜锁收回来，只好站在旁边，看闻北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取了针头的注射器，兑了点奶粉耐心的给小狗喂了进去，我看着这个画面，突然觉得我应该是个好父亲。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吃不吃奶粉，还是说要烧给它。
“它有名字吗？”我冷不丁的问道。
这回闻北倒是听得清楚，摇了摇头，随后说：“太奢侈了。”
人类都没有冠名权更别说一只没有任何价值的小狗，天枢的意思应该是将小狗扔到地面或者就地格杀，显然这是闻北自己私下留下来的，这次的兑换几乎花掉了她五分之一的流动积分，不过对她而言，住房有分配，食物每个月领的营养液也足够，其他方面完全不需要开销，总会是一条生命，和尸毒不同，我狠不下心。
还有那么一点儿微末的私心—隔壁的那个少女说小狗很像我，虽然我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我拿出通讯符，晃了晃新打进来的三位数的积分，小声说：“这些积分能给它换个名字吗？叫幺幺怎么样？”
我之前了解过，玄门的民众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不过需要巨额的积分，在食物新鲜水源物资缺乏的如今，没有人愿意花那么多来换这么鸡肋的东西，但我不一样，我什么都不需要，而且我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闻北看了一眼那还不够零头的积分，点了点头，随意的说：“明天我去给你申请。”
我美滋滋的看着积分被划走，爱怜的抱起小狗：“以后你就叫幺幺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小狗——虽然属于闻北，但我取了名字，有一半也是我的。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了天枢的主楼，这次并不是私人会面，而是紧急通知。
中心广场是唯一一个三个阶层都可以去的公共区域，很多私人商铺都在这里，同时，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屏幕上白鸽雕像周围错落的站了几十号人，他们绑着头巾，拿着横幅，上面写着：“打倒玄门内鬼，维护天枢合法权益！”
众人齐齐的大声声讨，不知疲倦，周围全是看热闹的普通人。
长老神情冷漠：“不用惊慌，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人出来闹，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宗一站在会议室左侧，中间坐了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他旁边站着几个戴着面具的长老，围了一圈坐着的都是玄门的长官，显然这是一场被众人围观的鸿门宴。
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和闻北一样，隐藏在几百号选手其中，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很快有人开口，站在屏幕前的长老手指点了几下，那些图像就变成了一个数据图，他混合着电子音的嗓音开口：“近三年来，任务失败的比例增长了八个百分点，类似图上阴魂暴乱的次数也逐年上涨，宗一局长，我们想要请你做个解释。”
“你们又要故技重施吗？”宗一不卑不亢，哪怕是被呈审判之势，也是像一棵挺拔的松树，他抿起嘴角：“我们的科技在进步，灵体的智慧水平也在提高，不可能完全平衡，人类早就不是地球霸主了，我以为你们明白。”
这话说的十分过分，等于当众拂了我们的面子，但老我们面色都没变，只是一页又一页的翻着面前的文件。
长老又说：“经过委员会的调查，我们觉得你还是适合幕后，玄门审计部缺少一个部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表面上看是升职，实际上让一个镇魂捉鬼的天师去做文职，还不如让他死，而且审计部不管名头多大，实权根本没多少，这是想回收权利了。
宗一没有回答，转而笑了一下，神态放松，像在聊什么家常：“我现在难道不是在幕后吗，我已经十年没有从主赛场出去了。”
长老面色未变，转而念出一份名单，长明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这是那个让恶鬼自杀的长官吗？”我总算听见个熟悉的名字，询问闻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艰难的踮起脚，在缝隙中看见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站起身，那应该就是长明了。
长老又说：“长明掌门的支持率达到了百分之十五，比宗一局长多了一个百分点，看来民众的选择显而易见。”
说实话，更换管理层这样的事情在今天的场合实在显得仓促，不仅没有通知，大家都一头雾水，而且宗一局长本人好像也并不知情，他向来一丝不苟的袖扣竟然有一个没扣上。
总觉得，这是被别的什么事情耽误，临时决定的。
空气中寂静一秒，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来的原因是什么，会议室的二层，悄无声息的架起了很多伤口，黑洞洞的直对着中心。
宗一瞟了一眼，轻飘飘的笑了一下，摊手：“前两天还是长老，这两天就是掌门了，长明同志太厉害了。”
长老：“我们只是征求你的意见。”
就连玄门都免不了勾心斗角。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人抓鬼和一群人抓鬼不都是殊途同归，争那一个莫须有的名头有什么用，最后不都是只有一个结果。
而且宗一我是第一次见，听说这个玄门管理者常年不出山，一直在闭关，我伸长了脖子，也没看清楚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