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要去荣江县大华镇古寨村。
没有车,其实是非常麻烦的。
我在工业园区,先要到客运站去做从沧阳开往荣江县的客运汽车。
到了荣江县,又要转乘前往大华镇的客运汽车,到了大华镇继续换车,运气好才有去骨族高寨村的面包车,不然就得大华镇留宿。
小海知道这些情况,大早上起来就看着被砸了的面包车感慨。“这群杂种啊,下手太狠了点!”
我知道小海的意思,如果车没有被砸烂,我就可以开着这辆面包车出发了。
他想了一会儿,问我:“摩托车还会骑不?”
“会啊!”
我学会骑摩托还是小海教我的。
小海初中的时候就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脸摩托车骑着,非常拉风。
周末他就带着我到处乱窜,也顺便教会了我骑摩托。
其实骑摩托车并不复杂。
小海点点头,打了个电话。
有人开着一辆小货车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骑着摩托。
非常老式的摩托——嘉陵125。
小海的面包车被拉走了,嘉陵125留下了。
小海不放心,先牵着摩托在工业园区转了一圈,回来对我说:“车是老了点,但硬件没有问题!”
我就骑着这辆嘉陵125出发了,为了安全我还带了一顶红色的,后脑勺裂了一个扣子的工地安全帽。
上了七十码摩托的震动就非常大,震得大腿根都发麻,而且轰鸣声也不小,像是一台拖拉机……
风呼呼地吹,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就眯着眼睛骑……
非常差的摩托车,动力差,振动大,噪音也大……但是迎面招展,它竟然找到了久违的舒畅感。
那种感觉自由自在,在公路上驰骋,我能够闻到花香,能够听到鸟叫,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一连骑了两个小时,我才到仁里镇,我感觉有些累,但内心就非常躁动,让我不愿意停下来。
我甚至想发出两声大吼,我也这么做了。
爽。
太爽了。
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在仁里镇和大华镇之间有一条河叫做马过河。
我看见马过河奔流不息的河水,便停下了摩托,脱了个干净,跳进河水里痛痛快快地游了一圈。
我下午三点左右牵着小摩托来到了骨族高寨村。
在这里,我能够享受到最崇高的敬意。
这里人将我当做亲人。
对我的到来报以最热烈的欢迎。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他们都叫我阿哥。
没有人注意到我是一个人灰头土脸地骑着破摩托上山的。
正如当初,也没有人注意到我是坐着几百万的豪车上山的……
这里的人淳朴就像时候石头和土块。
阿勒邱和阿龙华一左一右牵着我的手往三角形木石结构的房屋里面。
我弟弟,如今骨族的阿骨打——阿蚩尤坐在轮椅上,手里是一直麻雀大小的鸟。
阿龙华送我进来就几步跑了出去,他要去挑选山羊了。
招待我的羊,必定是整个高寨村最肥美的山羊。
在宰杀之前,还要在大蛇神面前举行最庄严的祭祀仪式……
这里的所有人对我的热情一如既往,他们不管我贫穷而是富有。
他们欢迎我,如同欢迎从远方归来的至亲之人……
他们的纯真让我感动,我走到我弟弟的面前,早已经热烈盈眶。
我的弟弟,一改往日的冷漠。
他对着我张开了双臂,“哥!”他太久没有喊过我这个称呼了。
我扑入他的怀中,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草药味。
“哥……你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知道……”
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长叹一声,反而劝他:“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其实,出事之后,我一度非常记恨他。
我的弟弟有能力预知我的结局,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是云里雾里说一句“放下一切,得享安宁!”
谁能够听得懂呢?
不说清楚,谁又能够做得到呢?
如果是张先生,就绝对不会这样故作高深。
我对他其实是有成见。
我记恨他,甚至认为他是在报复我。
我劝自己原谅他,理由是他为我挡下了子弹,救了我一条命。
他哪怕要还回去也是应该的……
但如今看来,还是我错怪了他。
他是我的好弟弟。
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
热烈的骨族祭祀仪式,一头黑山羊被宰杀,带皮放入铁锅之中炖煮……
在这里没有人问我怎么突然就一无所有了。
他们对钱没有概念,当然也没有多少钱。
他们就是烧起一堆火,围着火堆开始唱歌。
有人唱歌就有人跳舞。
火堆旁边用三个石头架起了一口锅,里面烧的是清水。
一只羊从杀死到下锅,最多用两分钟。
羊肉未必打整得干净,但绝对不脏,原生态的食材又能够脏到哪里去?
一群人载歌载舞,欢聚一堂。
从小孩到老人反复就是为了开心活着。
酒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自己酿酒,手艺并不好,仅仅是能喝,完全谈不上口感。
他们的酒用木桶装着,像是水一般放在一旁,旁边摆一圈碗,哪个想喝酒,过去端起碗,舀起来就喝。
第一碗酒必定是让我喝。
阿龙华双手给我端来一碗酒,我喝一口,剩下的阿龙华全部喝完,根本不会嫌弃口水之类……
我压抑已久的内心也彻底被释放了出来,我也跟着他们围着火堆在跳舞,在大喊大叫,仿佛像是一个未开化的原始部落在举行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