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呼啸,声音越来越强,如千军万马踏江而来,震天动地。
孙礼听老孙头的话在邱常君身上压了几层厚棉被,又一直灌热水。
不多时,邱常君面色通红,额头颈部淌着汗珠,眉头微微发颤。
一刻钟左右,邱常君缓缓睁开双眼,胃里一酸,翻身吐了一地。
周全请来的大夫见邱常君醒了,抱拳告辞。
周全也顾不得一地污物,冲着邱常君双膝一跪,激动道:
“班主,你总算醒了,真要吓死我!”
邱常君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杜文阅身上,语气温柔,道:“你救了我。”
杜文阅知道事不简单,放忙了半天的孙家爷孙去休息室小憩。
自己留下等邱常君道出原委。
孙家爷孙离开,周全也走出了客室,守在门外。
邱常君目光温柔,问杜文阅:“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那得谢谢红香玉,他素来瞧不上冯敬,平日也鲜少往来。
偏偏这次想一睹《逗新欢》的风采,就派了个脸生的徒弟去听首场,结果戏没唱完,就见你晕倒,徒弟赶紧回禀了红香玉,红香玉担心另有隐情,马不停蹄告知了我,我才终于有机会为你尽绵薄之力。”杜文阅说的轻松,只字未提担忧和风险。
邱常君点点头,整理思绪,娓娓道来:
“是敬仁会馆周蒨所为,她先是扮成弱者,说我抢了她在敬仁会馆的地位,博取敬仁会馆其他行当的同情,导致我在敬仁会馆被孤立,不得不事事亲力亲为,即使有周全侍候,也难免百密一疏。
她趁机在我茶饮里放了押不芦,又在戏服里衬放了麻沸散。
一场剧目两个时辰,药物慢慢有了作用,我当时并未察觉,注意力都在首次登台却心神不宁的小花身上。
直到小花出暗器失败,恐惧的频频看周蒨,我料定幕后之人是周蒨。
可是,一琢磨,暗杀怎么会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去完成,所以,一定还有后招。
正想着,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倒下了。
当时,除了身体不能动,所有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警局姚队长虽然控制了周全,却没有采取任何手段。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帮敬仁会馆做事,点到为止,顶多是保护伞,算不上合谋。
但是,仔细想想,姚队长这一环却是最关键的一环。
正是因为由他出面将我留在敬仁会馆,一定会被定性为,合法合规,难再异议。
而我无论生死,主动权都在敬仁会馆,中间即便再有变数,小花便是最后公示的凶手。
如此环环相扣,大费周折,终于成了周蒨案板上的鱼,她却没有给我个痛快。
那么,显然周蒨也是听命行事,她背后一定还有人。
另外,还记得成衣店开业时,站在门口没有进店的卤水吗?她死前供出她的上线姓周。
善用毒,又姓周,卤水死前没说出名字的上线,就是周蒨。
所以,给文阅下毒的幕后主使,她是之一!”
邱常君一口气说完,目光坦诚,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自然的唤出了“文阅”二字。
临深送走大夫便回到杜文阅身边,他眼神冷峻,嘴里低喃:
“周蒨!”
双手握拳,骨节发出声音。
“为什么抓你?难道周蒨发现了你在查戏院情报网?还切断了她多条情报线?”
杜文阅继续分析。
“想来,我触碰到了布网人的核心利益,她在反扑报复。”邱常君下意识将目光投给杜文阅。
“周蒨背后的人是谁?冯敬吗?”临深往前一步,呼吸明显急促。
邱常君和杜文阅同时摇头。
杜文阅分析:“目前没有证据指向冯敬。
即使今天当着姚队长的面,她也是就事论事,姚队长最后做了放人的决定,她也没有阻挠,只是劝阻姚队长按规矩办事。”
“东家,你今天救了邱大哥,如果幕后之人真是冯敬,她必然会对你报复!”临深满脸担忧。
孙礼和周全突然推门进来。
孙礼神色慌张的对杜文阅说:“东家,江水决堤了!”
杜文阅闻言,冒雨登上成衣店屋顶查看。
在倾盆暴雨之下,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洪兽,她像被雨水浇铸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惊得目瞪口呆。
巨浪翻天,伴着狂风有数丈之高,一浪高过一浪,所到之处皆夷为平地,场面触目惊心!
杜文阅胡乱擦掉脸上的雨水,用力揉了揉眼睛,远远瞧见杜家船行的船在江中起伏。
头船上巨大“杜”字若隐若现。
周全和邱常君说了些话,他穿上成衣店的雨衣与周全出了成衣店。
站在店外,他抬头望了眼站在屋顶,遥望远方的杜文阅,转身消失在雨中。
杜文阅回到店里,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边穿雨衣,边问孙礼:
“邱老板人呢?”
孙礼见杜文阅要出门,劝道:
“东家,省厅抢险队人多、工具多,咱们老百姓还是不要去冒险,我们就待在店里,守好自己的门户。”
临深也换上雨衣,跟在杜文阅身后。
杜文阅又问:“邱老板人呢?”
孙礼支支吾吾,道:
“东家,邱老板和随从可能去江畔了。您别去,洪水就是猛兽,一个浪,什么都没了。”
杜文阅知道孙礼担心她,柔声嘱咐:
“放心,临深不会让我出事的。孙礼,照顾好孙爷爷。”
临深点头,对孙礼严肃道:“放心!有我在,东家就没事!”
孙礼咬着下唇,皱着眉,对临深道:
“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现在可不是让你胡闹拱火的时候。
你也老实在店里待着,咱们这店,地势高,洪水一时半刻淹不过来。”
杜文阅也不多说,转身出了店门。
临深跟在杜文阅身后半步,向杜家船行的方向,逆风前行。
安东江畔。
省厅抢险队的人腰上缠着绳子,向溃决口投掷沙袋和石头,水流湍急,冲得人东倒西歪。
有人滑了下去,旁边的人去拽,没拉上来,自己也掉进了江中,瞬时间便没了踪影。
这时,有人喊,又出了一道溃决,洪浪杀过来啦!
省厅抢险队慌忙撤退,老百姓拉住他们,哭喊着:
“你们不能跑,你们不能不管!”
省厅抢险队上百号的人,四散而逃,甩开老百姓,暴躁道:
“这是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救不了,救不了!”
再大的狂风暴雨也盖不住老百姓撕心裂肺,绝望的痛哭。
在电闪雷鸣中,十几支民间抢险队在雨中奔赴而来,每支队伍十几人,他们身穿蓑衣,戴着大斗笠,肩扛沙袋,义无反顾向溃决口冲去!
溃决口如怪兽一般,不知疲惫的疯狂吐出激流。
民间抢险队内一位年过半百的汉子,跑到最高处,持锣急奏,沙哑嗓音,却穿透力极强,高唱:
“嘿嘿!安东男儿嘞!护我家园呦!”
上百人应声合唱:“护我家园呦!”
真是排山倒海舍生忘死之势,力拔山河盖世之气。
“嘿嘿!安东男儿嘞!保我子孙呦!”
民间抢险队采用传送带模式,一个传一个将肩上沙袋传到排首,排首抛下沙袋,强堵溃决口。
上百人有节奏跟唱,气势如虹:
“保我子孙呦!”
“嘿嘿!安东男儿嘞!脚下踩得稳呦!心不慌!”
百人跟唱响彻天际:
“脚下踩得稳呦!心不慌!”
“嘿嘿!安东男儿嘞!腰上绳要紧呦!活着见老娘!”
百人合唱震耳欲聋:
“腰上绳要紧呦!活着见老娘!”
雨势如虹,溃口又增大了不少,已经沿坡而下,情势十万火急。
排首堵溃口的众人已落入江水中,接连着后面的人也要被拖进江中。
敲锣的汉子冲过来,一刀割断绳子。
一时间队伍人仰马翻,众人迅速爬起来,重新绑绳。
有人冲汉子哭腔大喊:
“刘叔,你把绳子割断了,二刘子也掉江里了!他是你亲儿子呀!”
刘叔顶着风雨,重回高处,冲着排尾大喊:
“替补队上!妇女队准备!”
他敲起急锣,沙哑着唱:
“嘿嘿!安东男儿嘞!护我家园呦!”
抢险队重新排好队伍,替补队已经准备就绪,百人合唱响彻云霄:
“护我家园呦!”
排首十几人,身缚长绳,跳入江底,将沙包、石料铺天盖地往下运,堵住溃口。
江水冲击着、浸泡着堵口人,没一会儿,一层尸体漂浮在江中,时隐时现。
十几个排首又跳入江中... ...
刘叔见溃口变小,水流变弱,敲着急锣大喊:
“上料!堵!”
雨势猛烈,抢险队有人看见江中杜家的长帆大船,声嘶力竭,喊:
“看!是杜家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