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王琳琳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嘴。
“我说，你怎么知道A货都贴蓝膜，你买过？”
杜鹃的声音又提高了一格。
她是一个好学生，从不咄咄逼人。
但今天破例。为了杨婉。
她觉得杨婉很不幸，总被羞辱，比如李靖宇可以随随便便摸她的大腿，王琳琳可以畅快淋漓地戏弄她买A货。
或许杨婉可以忍。
但杜鹃不行，她不能忍。
最近她越发意识到，忍耐似乎毫无价值。
忍耐的意义，就是会收获更多羞辱。
不如照价奉还。
“我……”王琳琳果然被这句冷硬的质问噎住了喉咙，她没想到沉默的杜鹃居然不再沉默。
——毕竟，这些骄傲的孔雀们早已知晓，那个以前总考年级前几名的杜老师的女儿，非但没考上大学，后来还去收废品了。
小城里面哪有秘密，更不用说这般从云端到泥坑的跌落。
“你……”
被杜鹃挑弄出洋相的王琳琳，眼神慌乱游弋，无意之中已落在了那个还在和人喝酒吹牛的老公身上。
死男人！什么时候了？！
“张兆磊！别喝了！”
尖利的一嗓子，打断了和成超、何瑞几个聊得正酣的张兆磊继续吹牛。
“啊？”张兆磊懵了。
“喝喝喝，一天到晚除了喝你还会做么子！“王琳琳的脸色在青白间游走，火气全撒给了老公。
吧台边的男同学们愣住了。
对手佳妮乐在其中地看着笑话。
刘圆见势，赶紧向张兆磊打眼色，“兆磊，你上次答应琳琳，今年她生日的时候给她换辆车，怎么样，打算买什么呀？”
“哎，不是说好了嘛，”张兆磊虽不明就里，但本能的求生欲还在，“买甲壳虫。”
还嫌不够，抓紧补充，“我老婆说喜欢甲壳虫，我老婆喜欢甲壳虫就买甲壳虫咯。”
刘圆猛地点头，刚想开口表扬，却被门外的声音占了先，”兆磊，对你老婆很下本钱嘛！”
是高贺的声音。
还不算完，高贺又吆喝了一声，“看看谁来了！”
老同学们的视线齐齐投向高贺揽着的那人。
“蒋烨？”
“蒋烨！”
“蒋烨~”
“好久不见呀蒋烨~”
“还认得我嘛蒋烨？”
这场同学会最重要的人物蒋烨，终于莅临。
每次走进娱乐场所，蒋烨的感觉都一样。
紧张，发自内心的紧张。
他用力地辨认着面前和他年纪相仿、似曾相识，却又多年不相往来的老面孔们。
“你是张……兆磊？”
“哎呀，看到没？人家蒋烨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撒，谁让我和蒋烨当年就熟呢。”
张兆磊太想从王琳琳的烦躁中脱身，这会儿已经赶紧挤到了一众老同学的最前面。
他和蒋烨很熟，主要是和蒋烨的卷子很熟——蒋烨的答案他抄过不少。
“那个，你是那个，王……”
王晓天拍了拍蒋烨的肩膀。
蒋烨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是生生忍住了——当年他和高贺威胁蒋烨作弊时，踹的就是那里。
看来和高贺一样，王晓天忘性也蛮大。
“成超？”
“何瑞？”
“刘……圆？”
得到正确答案的老同学们，面露满意。
被一个在上海工作，看起来蛮有前途的同学记得，总不是什么坏事。
“那我呢？”
“你是……”
蒋烨试图从大脑的千沟万壑中挖出面前这位女同学的名字，但不幸的是，毫无结果。
一个年级第一名，特别蒋烨这种只在意自己是不是年级第一名的第一名，很难记住太多泯然众人的名字。
“我是佳妮嘛，三班的撒！”
蒋烨做作地点头，眼神却并未和佳妮进行任何互动。
他在扫视整个包间，很快，神情一跳。
他看到杨婉和杜鹃坐在角落里，并未起身，也没有丝毫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蒋烨尬笑，他和杜鹃最近来往频频，按理说本应向杜鹃打个招呼的，但他不想在人前引起更多麻烦。毕竟，他很快就要摆脱长东医院的这滩浑水，回上海了。
况且，此刻他无心与杜鹃多说，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蒋烨蒋烨，”佳妮不识相，还站在蒋烨身边，没有要坐回沙发的意思，“听说你在上海当医生？”
“啊，那个，也、也不算……”
当然不算，他和长东医院那帮人一样，干的是毁尸灭迹的勾当——杜鹃心中冷笑，几乎脱口骂出一个“呸”。
虽然没有上前凑热闹，杜鹃却从蒋烨进门的一刻起，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就说嘛，蒋烨，高中的时候咱们年级就属你学习最好，当时我就觉得你特别适合当医生。”佳妮说得恳切极了，仿佛她曾经真的多么看好蒋烨一样。
王琳琳几人不约而同地翻起白眼。这个佳妮不愧是在宣传部门工作，冠冕堂皇的屁话张口就来。
“嗯，嗯。”蒋烨答应地更敷衍，接着转头对向高贺，“对了，那个……李靖宇怎么还没来？”
怪不得——杜鹃没说话，心里却已开始判断这句话里的深意。
只是，她迅速得出的结论是：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勾结到一起去了。
“谁知道撒，”高贺已经开了瓶酒，猛灌下一口，“我刚才给他发信息他也莫得，蒋烨，你还蛮惦记他嘛！”
蒋烨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一瞬。
惦记倒是不假。
可他惦记的是优优。
优优还没来。
他和优优说好的，他来，优优就会来。
优优说过，她不想一个人来。
哦。
他该想到的。
优优当然会和李靖宇一起来。
想到这些，蒋烨的心情一瞬间坠到了谷底。
佳妮不知蒋烨的心思，继续黏在他身侧，“对了蒋烨，我二姑的青光眼蛮严重的，去省城的专科医院看过，医生说要手术。哎你说，要不要在那里做手术呀？”
“那个，我不是眼科……”蒋烨手里被塞了酒瓶，却没喝。
“哎呀，你是医生，我们不懂的当然要听你的意见撒。”
“那个，其实临床下面分很多专业……”边说，蒋烨边往外看。
又不敢看。
“那你说，到底有没有必要去上海做手术嘛？”佳妮也拿起一瓶酒，伸着瓶颈去触蒋烨的酒瓶，“我二姑不怕花钱。她以前是省话剧院的演员，就害怕手术出问题影响形象撒。”
“那个，我觉得，我觉得这种担心其实大可不……”
玻璃瓶颈此时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
而蒋烨的瞳孔瞬间怔住了。
——李靖宇突然出现在门口。
几秒钟后，蒋烨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李靖宇，有些失态，于是急忙开口补救，“你来了？”
“嗯。”
李靖宇看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而高贺问出了蒋烨没有问出的话，“你媳妇怎么没来？”
是的，李靖宇一个人走进了包房。
蒋烨期待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蒋烨不知这情形究竟算是好，还是坏。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优优陪伴在李靖宇身边。
可他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优优。
是啊，优优呢？
这只能向李靖宇要答案。
蒋烨，高贺，还有屋中的各人，这才渐渐发现，李靖宇的脸色可谓阴沉。
“我不知道。”
“不是说好了，带你老婆一起来吗？”王晓天把酒瓶塞到李靖宇手里。
“哟，怎么回事，优优不给你面子嘛。”张兆磊的男子气概突然上涨，这李靖宇的老婆真不给面子，比自己还惨撒。
别人倒霉，自己就会舒服一点，这是人之常情。
张兆磊现在就舒服了一点。
“她有事。”李靖宇喝了一口。
“有事？什么事比老公的事重要撒？”刘圆打趣。
“人家优优大小姐，怎么还不能有自己的事情咯~”看样子，王琳琳对优优也不怎么喜欢。
谁让这个优优高中有好几双耐克鞋呢？
而且，她现在开的还是奔驰。
“哎呦，你媳妇不会是跟别人跑了吧？”张兆磊的扬眉吐气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砰。
酒瓶落在吧台上。
李靖宇显然没有轻拿轻放，声音也更不快，“你他妈差不多得了。”
张兆磊刚刚回血的男子气概，被酒瓶的脆响猛得一戳，瞬间有些泄气。
这可不行，他张兆磊也是要面子的。
老婆不给面子，你李靖宇也不给？
“哎，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哎呀。”
“好久不见。”
“都少说两句撒。”
何瑞、晓璇、刘圆的劝和几乎重叠。
“怎么，我说错了？”张兆磊拨开身边的王晓天，起身，脖子一梗。
“妈别的张兆磊，别给脸不要脸啊。”
李靖宇也上前一步。
“我给脸不要？”张兆磊嘲讽地笑起来，“反正我老婆来了，你他妈别的有脸，倒让你老婆来啊！”
“你再说一遍？”
李靖宇和张兆磊的脑壳几乎已经要迎面相撞。
众人纷纷上前阻拦。
除了包间一角的杜鹃和另一角的蒋烨。
“干嘛呀，都是同学！”
“是啊，大家来聚会本来蛮高兴的事情！”
“琳琳，快拉一下你老公撒！”
“兆磊，兆磊算了！”王琳琳回护老公心切。
“谁没脸谁心里清楚！”张兆磊跳着脚，不想就这么算了。
“我说张兆磊，你要脸？”
角落里，忽然响起又尖又刻薄的声音。
不是蒋烨那边传来的。
是杜鹃——身边的杨婉。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杜鹃低声扯杨婉，“你干吗？”
杨婉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帮着李靖宇说话。
看笑话不好吗？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出的是个什么头？
寂静时分，杨婉依旧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挑着眉，不屑地看着张兆磊。
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你要脸？”
“你要脸你他妈别的当年把我肚子搞大？”
震惊。
除了震惊，杜鹃脑海中再无任何。
所有人都在震惊之中。
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碰到了点歌机屏幕。
王力宏又自顾自唱了起来，“花田里犯的错——”
“请原谅我多情的打扰。”
有点好笑。
可杜鹃已经笑不出来了。
她只有一个问题——
杨婉那个打掉的孩子……不是成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