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炽热的讨论声中,初春就这样飘着小雨来到了京城。
而跟着一道前来的,是永安郡主的花宴。
花宴的时间沾了天爷的光,正好在初春的第一场绵绵细雨之后,万物复苏,就连流连世间许久的饥荒在这个时间点中都得到了控制,叫圣上很是高兴,直赞叹永安郡主是他们候朝的福星,甚至大有要松口点头大皇子和永安郡主婚事的迹象。
这叫有些人坐不住了。
绿芽抽枝,轻风拂过。
林老将军的宅邸中,林六小姐叫人在院子里扎了个红木秋千,一边荡的许高,一边在想着些心事。
“六小姐。”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您莫要再玩了,量身的裁缝来了,您快些上前厅去,夫人他们都候着呢。”
林君若脆生生的应了句,直接从高高的秋千上跳下来,看的丫鬟是一阵的心惊胆战,吓得几乎要给林君若跪下,直拍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嘴上道:“祖宗诶,您可稍微注意着罢!马上就是永安郡主的花宴了,您这般调皮,若是磕着碰着哪儿了怎么办?破了相可怎么办?您可是个姑娘,跟少爷那些男孩儿都不一样的!”
罗里吧嗦。
林君若想着,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
她不大喜欢这个京城。婶母托的关系从宫中请来的那些嬷嬷嘴里只晓得说“规矩规矩”,身边跟着的丫鬟也越发啰嗦,一点儿都不如在罗塞镇的时候自由自在的,当真是烦闷极了。
还有那叫什么“永安”的郡主,不晓得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办什么花宴,还给她们林家的姑娘们都下了帖子,叫她们不得不去。
母亲还说什么,这是她们第一次在京城亮相,规矩什么的一定都要记熟了,万万不可出错,千万不能给家族抹黑的。
要是知道回京城这么麻烦,她林君若当时真的是宁愿打死都不愿意跟着一道回来。
她如同木偶一般的在裁缝面前转圈圈,裁缝手上的软尺贴着她的身子量出该有的数据来。
裁缝据说是京城里最厉害的裁缝,人生的白白胖胖,看上去喜气十足,说话也十分好听。
她同母亲说:“六小姐这身段儿生的当真是极好的,我量了这京城里的许多贵女,没见得有那个比六小姐看上去还要好看的,您可真当是有福气。”
母亲浅笑,谦虚道:“哪有您说得这样夸张!我家这孩子就是皮得很,可叫人操心了,要是乖巧些便好,懂点事儿,我们也都能轻松些。”
“六小姐年轻的呢,这有什么的?纵观京城去,那家的小姐没点脾气的?成了亲后便都会收敛着了,林大夫人您可莫要担心了。”
“那便借着您的吉言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一点都不管谈话的主人公心情怎么样,也自然没注意林君若早就脚底抹油,飞快的溜走了。
等到发现的时候,林大夫人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要去找她麻烦的事情。林君若乐得自在,回到房间里,把啰里啰嗦的丫鬟关在门外,又开始想着其他的事情了。
要说这京城她是实在不喜欢,但也不完全见得是这样。
有个人,她就有兴趣的很。
在她回京的那天,因为急着赶路,在路上差些撞到了个男人,她胆子大,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被手快的丫鬟给打下来了。
但就一眼,她也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生得可真好看。一双斜眉,一对桃花眼,似是水光潋滟。身量修长,衣着不俗,看似带着一股风流公子的气质,又裹了些武将才有的肃杀感,两种矛盾的气场在他身上交织融洽的刚好,极其吸引人去看。
为此,她还特意留下信物,叫谢哥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名讳,给了信物,等着对方找上门来。
就因为这种小事,外头那个罗里吧嗦的丫鬟还念叨了她许久,说是什么“不合规矩”,说是什么“不矜持不体面”,反正翻来覆去就这些车轱辘的话语,听得林君若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恨不得将她的嘴巴封上。
可惜她不能那么做,那个丫鬟是她母亲派来的,她没有办法私自处理她。这样想来,可真叫人憋屈啊。
林君若愤愤不平的想,只能在私底下不断地给那个丫鬟使一些不体面的绊子,使的多了,还叫母亲知道了,把她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
真是越想越叫人不舒服。她想。可又能怎么办呢?还没等她想到结果,裁缝便把缝好的衣裳送了过来,母亲告诉她,明日便是花宴了,叫她听话些,不要闹出笑话来,不要在花宴上跟人吵嘴,要守规矩,不要不听话。
林君若撇撇嘴,虽然很不满,但还是听了母亲的。
她虽然刁蛮任性,但不是完全分不清轻重缓急,也晓得不给家族抹黑。花宴当日,她同自己的两个姐妹坐在一辆马车里,朝着靖安候府去。
林君若的父亲是林大将军的长子,小林将军下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剩下的两个女儿都是林君若小叔的孩子,是一对腼腆但聒噪的双生子。
腼腆是对着外头的,聒噪是对着自己家中的。
“堂姐,你听过永安郡主的名字吗?”双生女之一兴致勃勃的说。
“我听过我听过!”双生女的另一个抢答。
小婶母不晓得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在的,这两个女儿都有十四五岁了,却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总给这一对姑娘打扮的一模一样,叫别人都分不清那个是姐姐那个是妹妹。
估计就连小婶母本人偶尔都分不清他们的罢。
林君若想。然后就听她们两个左一句右一句的讲,废话忒多,林君若嫌吵,干脆一偏头,装睡去了。
只是装着装着,她就真睡着了。她是被双生子生生推醒的。
两个人拽着她下了马车,被面前富丽堂皇的靖安候府震慑的够呛。
她们都是出生在罗塞镇的姑娘,虽说住的已经是整个罗塞镇最好的院子了,可同这靖安候府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在她们看来,这个靖安候府,简直就是个小皇宫啊。
不仅双生子有些束手束脚了,就连林君若这个胆子大些的,都有些不敢出大气儿了。
母亲同二婶母和小婶母已经下了马车,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还记得等会见了郡主,要说些什么吗?”母亲小声问她。
林君若点点头。
“莫慌,郡主千金之体,今儿来的都非富即贵,咱家算不上什么,郡主指不定都注意不到咱们,只要你不捣乱,不出什么事儿就行••••••嬷嬷教你的规矩可记熟了?”
林君若这回不敢点头了。
别说记熟了,此时她的脑子里浆糊一片,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们抬脚,跨过了门槛。守门的小厮刚问了她们的好,便见着一个衣着华贵,身姿卓越的夫人牵着个姑娘朝她们走来:“林大夫人,林六小姐。”
二人都刚来京城,并不识得面前这人是谁,还不曾做出什么反应来,对方便福了福身,自爆了身份:“在下是楚丞相之妇,这位是小女慕儿。”
林大夫人震惊的瞪大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依照自家夫君同丞相的身份对比,她行的礼自己是万万受不了的,忙拉着林君若回上一礼:“林刘氏见过丞相夫人,荒野村妇不认大家,还望丞相夫人见谅。”
“这有什么好见谅不见谅的。”楚夫人扶起她们,笑道:“何必如此见外,如今都到了京城,有什么村妇不村妇的。冒昧拦下林大夫人,本是我们的失礼,怎好受您二位的礼。”
林大夫人谦逊不已,道:“楚夫人谦虚了。”
楚夫人自从来了京城,见了这儿大多的妖魔鬼怪,像是林大夫人这样真诚可爱的人还真是没见过,不由从心底腾起一些欢喜来,也更亲近对方了:“您这样说的话,我可真是要飘了些••••••冒昧拦住您,不过是想向您打听个人罢,您若是知晓,愿同我说上一二,我定然是感激不尽的。”
林大夫人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认识丞相夫人的旧交,颇有些诚惶诚恐,只道:“您尽管说,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楚夫人莞尔,主动挽了她的胳膊向前走去,”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您应当是认识的。昭和郡主许晚歌,她嫁与了靖安候,两个半月之前,她同靖安候一道被皇上派去了罗塞镇,这一走便是两个半月,一封书信都没有的,叫我担心极了,想问问林大夫人可认识?她过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