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是那一堆的贵女处说了些什么有意思的话,一阵娇笑声在四方响起。
众人又嬉闹了一阵,丫鬟们低头快步穿梭于席间添水上食,给怕冷的贵女送上提前备好的汤婆子,气氛一片融洽。
叫人没有想到过,许娇娇今日竟也来了。
这位小姐大小如今也算个传奇人物了。
先前被母亲拖累,落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号,虽嫁了小侯爷,却不得男人心日日被婆母刁难。后许家没落,婆母当众流露休妻之意。
不过短短两月有余,她便将这惊天劣势逆转,破败的许家成了往事,陛下赏赐的钱财比之前鼎盛时还要丰富许多。
因一纸和离,她如今回归了未婚少女的行当,配了一身靓丽出彩的行头,额尖的那道疤痕不晓得是经了谁的手,以此为枝,沿着点了些零零散散的梅花儿图样,刘海儿若有若无的遮着,简直是妙手回春,无故让她生了些别致的美感。
恭维她的人很多,有个圆脸的姑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忙伸手拉着许娇娇的袖子道:“许家姐姐,你今儿这妆面是那位与你化的,简直好看极了!”
“不过是府上梳头妈妈做的,想来清悦郡主办赏梅宴,便将疤遮了遮,不然实在辱没了诸位的眼。”许娇娇做出一副谦虚姿态来,叫许晚歌看得瞠目结舌。
她这堂姐,如今是转了性吗?
不过她倒如往常一般不理会许晚歌,亲亲热热的挽着别人的胳膊往席位上走。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大家好似都察觉到了什么,纷纷归回原位。
不多时,尖声的通报传入院中——
“皇后娘娘到——”
众人纷纷起身,下跪行礼,齐声问王皇后好。
皇后娘娘的排场很大,左侧站着的是赏梅宴的举办者清悦郡主王芸若,右边则跟着当今正得圣宠的兰妃娘娘白雪,身后更是跟了太监宫女足足十人有余,轰轰烈烈的就往院子里走。
“不过是清悦办的友人间的小聚罢了,本宫无非来凑个趣儿,诸位无需多礼,还快快起身。”皇后娘娘万分大气和蔼,在簇拥下坐上主位,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免礼。
众人便未多说什么,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
王府的丫鬟有序的端肴上席,皇后抬腕,道敬诸位一杯,这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皇后举箸,掩着夹了菜,送入唇间,笑意漫荡开来:“许久未回家了,厨子还是从前那位,实在招得本宫的想念。”
“那是厨子的福气。”王芸若连忙道,“早些年这厨子便要还乡,但父亲知晓娘娘您喜欢吃,便赖着不准,想您随时回来都可以吃到。”
“兄长有心了。”皇后笑意盈盈,心里却想,要是能再少惹点事就更好了。”
她将脸偏向夫人席边,目光落到许晚歌面上:“这便是昭和郡主了罢,先前只在宫中模糊见过那一两回,不过都去了太后那儿,怎没想着来本宫这里坐坐。”
许晚歌扶着伊人的胳膊起身,绕到桌前,半跪着:“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妇平日里并不怎的爱热闹,前些日子也是太后寂寞,才宣了臣妇进宫,之后臣妇的婚礼仓促,事儿多得不行,一直得不出空来去看娘娘。不过早听闻娘娘凤仪万千,如今这一见,娘娘可不比那传言里还有风姿卓越。”
这马屁是拍着了皇后的点上,她一直挂着笑,仿佛不受用一般摇了摇帕子:“你这孩子就是最甜,尽会拣好听的话来讲!靖安候也是有福气的。前些日子大婚,本宫还曾与皇上说过,想亲自来瞧一瞧的,只是兰妃也说,你算得上是她一个表姐,关系亲密的很,想亲身见见你大婚的模样,本宫便允了她来,甚是可惜。”
白雪此时也笑着停了筷:“娘娘厚爱妾身,妾身感激不尽。”
“你与本宫同为伺候皇上的人,提什么厚爱不厚爱的。”皇后面上做的滴水不漏,“昭和也快些起来吧,都说了今日只是小聚,尊卑礼仪无需恪守,大家玩的尽兴便好。”
许晚歌谢了皇后,回到位上,看着这幅“姐妹情深”的样子,心里只有冷笑。
如此对比,清悦郡主和方妍府前演的那一出可真算不上什么。
皇后又关照了两位公主几句,问候了驸马两句。公主一一回复,话题又挪向丞相夫人,夸了两句丞相府邸养人。
丞相夫人温温柔柔的一一回了。
她又夸了许娇娇大义灭亲的举动,赞叹她舍小家为大家许娇娇低头含笑,道:“臣女为本朝女子,自当以本朝利益为重。”
“倒是个识大体的姑娘。”皇后对她的说辞很满意,“那日后呢,你又有何打算?”
虽人人都说她许娇娇大义灭亲,是个好人。可反过来看,她丝毫不顾枕边情谊,将自己的丈夫送上断头台,又何尝不是冷血无情。
这种女人,在京城的名声是好,但叫人娶回家,可万万是没有府邸敢要的。
“臣女一家已经商讨好了,此次在京城沐浴圣恩已是不甚欣喜,过不久便带着这份荣光回了老家去。今日来参加赏梅宴,也是为了与京城的众姐妹告个别。”许娇娇婉言道。
虚假的唏嘘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少贵女捏了捏帕子,作势怀念些什么。
哪怕是与她平日并不亲近的,也忍不住假意擦拭眼角。
而这事并不能让人感到震惊。许府没有男丁,唯一的姑娘在京城也不会有什么出路,回老家才是上上之策。
在座的稍微动动脑子,都能猜到。
方妍先前也会从众假意抹一抹眼泪,可自从流放归来后,她便对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充满了反感,只自顾自的品着茶,连眼神都懒往那面去一个。
忽地,她端盏的手一滞。
有人的视线越过了众人,只盯住了她。
方妍抖抖手腕,泰然自若的放下茶盏,抬起下巴,正大光明的回看过去。
清悦郡主一个躲闪不及,直直撞上她,眼里的怨毒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极尽恐怖。
方妍毫不在意,甚至冲她弯了弯嘴角。
清悦郡主徒然用劲,捏在瓷白的杯盏上。
本来方妍认为,这王芸若不过就借着这场宴会,看似漫不经心的提起先前她兄长与自己的那些破事,添油加醋一些,叫她下不来台,然后再想些阴损法子让众人误会,顺理成章的将自己和她那个纨绔兄长凑到一起。
如同当初的小侯爷与许娇娇。
可没成想她完全没有这样去做,哪怕是皇后屡次提到了靖安候府,可也没有一个人唤到她的名字,仅仅是与靖安候府的侯夫人许晚歌聊天。
这倒让方妍有些不明所以了。
时间拖得越久,她的心里就越发没底,越摸不准皇后和清悦郡主这对姑侄究竟想做些什么。
她按捺下眉心的烦躁,静静的在位置上做一樽默不作声的雕像。
宴会过半,吃喝结束,这才到了此番宴会的重点——赏梅。
清悦郡主拍拍手,一株株栽种在盆中的梅花便被丫鬟们抬了上来。
这些梅香气扑鼻,造型雅致,花型更是少见,株株都价值不菲。在此的衬托下,那些用来装饰宴会的梅花倒显得暗淡无光。
“清悦旁的不说,在插花上倒是天赋极高。本宫尚还记得小时候请了天下最善花艺的老师来教她,不过几日便能插的有模有样了。”皇后提起这个颇为自豪,“诸位别怪本宫偏心说胡话,清悦在插花上的造诣那真是相当厉害的京城中她若称第二,倒是无人敢称第一了。”
“那哪能说的是胡话啊!”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在场的谁人不知?清悦郡主美名远扬,自及笄后说亲的人便踏破门槛。好在清悦郡主眼光极高,不然还真不晓得会被那家的公子给平白娶了去那可真就叫人懊悔不及了。”
几位夫人忍不住捂嘴偷笑,胆大一点的已经冲着她喊:“得了,我们都晓得,夫人你眼红郡主许久了,别家要是娶了走,也只有你最懊悔不是?”
最先开口的夫人扶额,一副诡计被看穿的样子承认了:“就我家那个混小子,不过是仗着家世不错,人也侥幸,这才得了圣恩,有了些功名在身,长得也不算磕掺,是挺好的,但你们要说配清悦郡主,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皇后也笑了,慈爱的看着王芸若:“你们说的可不是嘛,这姑娘什么都好,就这婚姻大事啊,可还真是让人操心。你们说说,清悦怎样都好,配世间上的那个男人配不得?为何前来提亲的人家她都不乐意,拒了一个又一个,同龄的昭和前些日子都嫁给了靖安候,就只有她一个还赖在府邸,生生把自己都熬成了老姑娘了。”
王芸若被她调侃的脸颊通红,低头小声的叫了一声:“姑姑。”
皇后似乎并不打算快速结束这个话题,甚至放任了第一位夫人继续开她的玩笑:“清悦郡主如此挑剔,怕不是有了心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