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歌和方妍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笑意。
这一路上,小丫鬟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便沉默的将她们一行人领进了清悦郡主的院子里。
许晚歌大致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个冷笑,抬头间便消散殆尽。
她心想,这王芸若真是下了重金的,这世上的梅花儿怕是都被她寻了个遍,全摆这院子里了。
王芸若的院子与王府整体的画风相似,同样是奢华尊贵的。
院门是朝着南面儿开的,北东西面各有一间大屋子,中间留出一块极为宽阔的空地,相对着摆了六七十张方桌仍然不显得拥挤。
按照京城的规矩,已婚的妇人坐于左侧,未婚的小姐则落座对立的右面。除此之外,最前方还摆了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的方桌,宽大的椅上搭着明黄的垫子。
这应当是与皇后留的位置。
程侍郎的夫人和禁卫军统领的夫人被指路的丫鬟领进了后排的位置,丞相的小女儿楚慕与方妍被带到了右手边。
一位容貌靓丽,装束与其他丫鬟相比更为精致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向着许晚歌福了下身子,顶着一张笑脸,道:“靖安候夫人,丞相夫人,请与我来。二位是府上贵客,座位排在前头的呢。”
“劳烦姑娘带路了。”丞相夫人一笑,如同春风拂过,哪怕年纪摆在面上了,骨子里仍是带着江南的婉约和内敛。
她们被安排在主位下的第三位及第五位。
排在许晚歌前面的分别是皇宫里嫁了人的两位公主,皆为皇后所生,带着一股子王家人特有的傲气和眼高于顶,仅仅给了许晚歌一个眼神,便不再理会她了,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许晚歌和丞相夫人中间隔得的那位是三皇子的侧皇妃。
如今朝中的几位皇子,似乎都不怎么将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上,也有可能是大皇子都还未成亲,其余弟弟也不好越过大哥,总之目前来看,现在还没有出现一个可以顶着“皇妃”头衔出街的女人。
不过三皇子的这位侧妃很有意思,出身相当高贵,又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也是嫡长女,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吧,她都完全担得起皇子府上正妃的位置,可三皇子只愿给她一个侧妃的位置,她自己竟然也心甘情愿。
不过好在三皇子府上只有这样一位侧妃,在没有正妃入门之前,所有的家务内事皆由她打理,与两位公主和清悦郡主的关系都很好,参加这种场合也不会叫人觉得突兀。
她对着许晚歌点了下头,露出一个笑容:“昭和郡主是吗?久仰大名。”
“不敢当。”许晚歌只看了她一眼,便将头转了过来,心里忽然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人很危险。
她的大脑平白腾起一个想法,并迅速滚大膨胀。
她很危险!离她远些!
许晚歌抓紧了掌心的汤婆子,骨节因用力而突出。
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怎么与三皇子府上有明面的来往,而她本人更是很少参与贵女之间的活动,已婚的夫人和未婚的小姐之间也多少是玩不到一块去的。
如此说来,她根本没有渠道去认识这位侧皇妃。
可······
可她身上那种令人恐惧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究竟······
究竟是何方神圣?
许晚歌的额角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低垂着头,不断摩挲着汤婆子,借此掩盖自己的紧张。
“昭和郡主看似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那位侧皇妃笑起来很是温柔,将探究而并不令人生厌的眼神对准了许晚歌,看似关心的很。
“您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许晚歌手指一紧,勉强笑了一下:“很少出来参加类似的活动,不是很适应。”
“是啊!”侧皇妃轻轻的吐出一声感叹,“我也很少参加这种活动。清悦郡主别出心裁,冬日里在雪地中举办赏梅宴,意境是有了,冷确实是冷。今日回府之后,定要喝上一大碗的姜汤,好好祛一祛身上的寒气。”
许晚歌心不在焉的应和着,听着她的话语,忽然想起来,这位侧皇妃虽做着正妃的事儿,却也是个深居简出的人,不爱扎堆的凑着热闹,多数时候都看不见人。
那既然如此,她更不可能从别的渠道认识到这位侧皇妃啊。
她胡思乱想的,侧皇妃已经开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话来。
大公主隔着两个位置嬉笑着对侧皇妃喊着:“皇嫂,你没看见人昭和都不理你嘛,你干嘛用那热脸贴着人家!”
二公主适时的发出一阵嬉笑声,符合道:“是啊,皇嫂您可别白费功夫了,人家昭和郡主可是平定叛乱的巾帼英雄,是父皇亲封郡主,又嫁了传奇英雄靖安候,怎的看得上我们这些吃皇粮的人。”
这话算得上很难听了,换作平时许晚歌早就出言相对,可今天因这位侧皇妃的存在,许晚歌仿佛锯了嘴的茶壶,愣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郡主。”伊人俯身,“怎么了?您是那里不舒服吗?”
许晚歌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十只手指略微松了松:“听说除了皇后娘娘,兰妃娘娘今日也会一道前来是吗?”
伊人小声的凑近她的耳畔:“是,宫里的消息说,皇后最近不知为何,对待兰妃娘娘十分上心,此次也是皇后娘娘亲自邀请兰妃娘娘前来的。”
许晚歌又一次陷入无言之中。
她们来的算是很早的那一批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在位置上。从她们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进来了。
她们大多是成双成对的,也有一两位仅带着丫头的。
位置渐渐坐满了,此次宴会的主角还没有到。
闺女们三三两两的都去找自己相熟的好友闲聊,曾经的方妍也是如此,每场宴会上都能找到玩的不错的伙伴。可时过境迁,当时相熟的伙伴大多已嫁做人妇,哪怕是仍待字闺中的,也因为京城里的传言而不敢与她过于亲近。
她一个人坐着,只有楚慕愿意拉着她的衣角。
“阿妍姐姐。”楚慕手上举着点心,是刚刚丫鬟上过来的那一碟,放在方妍桌上,先给这些贵女垫垫肚子的,“这是栗子糕,阿妍姐姐,我最喜欢栗子糕了,可以吃一块你的嘛?”
方妍将目光从昔日好友的身上撕下来,摸了摸楚慕的头,将栗子糕从她手上拿过来,在楚慕露出失望的表情之时,她才慢悠悠的开口:
“这是栗子糕吗?让姐姐检查一下。”她的食指快速的往衣袖里一缩,一根闪着凌光针借着斗篷的遮挡刺入栗子糕。
“检查好了。”方妍见银针没有变化,松了一口气,将栗子糕还给楚慕,“这就是栗子糕,你可以开始吃了!”
楚慕大喜,连忙道谢,迫不及待的把栗子糕送入嘴里。
她很喜欢这个姐姐,和她之前接触到的白雪姐姐和晚歌姐姐都不一样。
这个姐姐好温柔,讲话也很好听,长得也很好看,还把自己的栗子糕给了自己。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姐姐啊。
要是这个姐姐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天天见到方妍了。
不过父亲都说了不可能,说这个方家的大姐姐已经有了心意相通的人,不会再和自己的兄长定亲了。
不过,她是晚歌姐姐的丈夫的姐姐,也算是晚歌姐姐的大姐,那这样算下来,也是她的姐姐。
楚慕想到这,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踮起脚趴在方妍耳边说:“姐姐,我以后可以去靖安候府找你玩吗?”
方妍当然应允。
楚慕还想再与方妍说些什么,又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头一看,是自己的好友,连忙拎着裙摆小跑过去。
左席人潮拥挤,各位都在聊着什么。方妍起身,向许晚歌的桌子走去。
她很早就注意到许晚歌的不对劲了,步子走的很急,很快便到了她的面前。
“晚歌?”方妍有些不安,“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今日一日都不是很舒服,要不要同清悦郡主说上一声,你先回府上去。”
那一刹那,许晚歌真的动了回府的念头。
她真的很想逃离侧皇妃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的这股恐惧与她面对谈青云的时候都不同,多了几分莫名其妙和茫然,感觉实在让人不好受。
许晚歌的神智缓缓飘远,她用残存的理智用力咬向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痛瞬间将她包裹,脑中的薄雾终于开始散去,慢慢恢复清明。
她不能走!
如果她要是走了,着如同狼窝般的赏梅宴上就会只剩下方妍一人。而她们两个都很清楚,这王芸若主办的这场赏梅宴,实际上就是冲着他们靖安候府去的,倘若她是走了,那方妍怎么办。
方妍纵使才智过人,又万般谨慎,可这毕竟是她们从未来过的王府,到底有多少把暗箭藏着,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两人都不清楚。
所以,她绝对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