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MO确实是跑出来撒气的，一点没有要找地方方便的意思，而是冲着林子里大吼一声：“安晓林你不要脸！”
林子里的鸟儿都被惊飞起来，扑啦啦的扇着翅膀直扑出来，回音在幽深的密林谷地里回荡，最后变成了压抑在喉咙底的呜咽，如泣如诉的消失，惹得人直冒鸡皮疙瘩。
顾随安心惊肉跳的拽着MOMO：“MO姐，别喊了，好吓人。”
MOMO自己也吓着了，使劲往回咽了咽吐沫，本来不急的尿这回也急了：“好……好吧，我方便一下就回去。”
“我给你看着，你快点吧。”顾随安拿着手电往四周照了一遍，小声说道，“在这种地方还是小心点……啊！”
MOMO看见面前的手电光忽然仰到天上，忙不迭的就往前扑，幸好抓住顾随安一只胳膊，可她匍匐着使不上力，自己也跟着被拽得往前滑落，哑着嗓子直喊：“救命！救……”
顾随安试着去踩石头稳住身子，结果脚底下的石头一踩就哗啦啦的往下滑，眼看着就要把MOMO也扯下去了。
“抓住！别松手！”MOMO用尽全力把她往上拉，只觉得胳膊重重的往下一坠，心也像是跟着坠下去了，尖着嗓子喊道，“随安！随……”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吓到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手电筒的光是从背后往陡崖下面照的。
“安晓林？程……程绪？”MOMO猛地回过头，看见夜枭站在面前，怀里紧抱着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顾随安。
“这么一会儿，你是怎么下去救了随安又上来的？”她忽然醒过味来了，声音猛地拔高了三度，“见鬼了！”
十分钟后，四个人聚集到了火堆面前。
MOMO一直往夜枭背后看：“你真的有影子啊？”
“他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真的不是。”顾随安哭笑不得，“他只是从世界彼岸来的一段代码，一个NPC。”
“你真的是夜枭吗？”安晓林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刚刚他亲眼看见夜枭从他面前消失，这会儿一点也不害怕，兴奋的直往他面前凑，“太神奇了，你到底是怎么脱离投影出现在现实里的？”
“这种问题要问你啊！”顾随安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直接追问他了，“夜枭的程序不是你和程绪做出来的吗？”
“这程序是我写的，他的人设也是我做的，连性格和行为模式跟随玩家喜好改变也是我设计的，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他能脱离投影设备并且能借助人的身体活动是什么道理。”安晓林好奇的揪起夜枭的脸，“可惜他的源代码被破坏了，不然我就能从源代码里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MOMO抓住了重点：“他是什么时候替代程绪的？”
“很久了……”顾随安叹了口气，“那次程绪失踪之后再次出现，他的身体里就已经是夜枭了。”
“所以那么久以来，在背后保护你的陪着你的追求你的对你告白的都是夜枭？你喜欢上的不是程绪而是他制作出来的恋爱游戏NPC？一个0和1构筑起来的虚拟恋人？”MOMO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谁来告诉我，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情之所至自然就喜欢上了，没有什么道理。”顾随安也知道自己的说辞听起来很荒谬，还是试着去说服MOMO，“我明知道他不存在，但我还是愿意投入真实的感情。”
MOMO捂着脸：“你让我缓缓，这事太离奇了，得先做做心理建设。”
“你们明白吗，世界彼端虽然能模拟一个恋爱NPC，玩家的意志其实是游离在游戏之外的，完全是通过和NPC的互动引发对应剧情。夜枭不一样，他完全脱离了游戏，或者说他把游戏扩大到了游戏之外，这不仅仅是游戏史上的创举，也是科学上的创举！”安晓林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我都快好奇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切的谜底都在程绪身上。”顾随安咬着嘴唇，“可是程绪不愿意醒来，这一切就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等会儿，他既然是从游戏里来的，会不会有一天再回到游戏里去？你们明白吗，这段感情随时都有可能结束。游戏里获得的意识可以清除，对随安的伤害却是永远的。”MOMO瞪着他俩，“如果有一天夜枭回到游戏里变回了正常的NPC也不再是随安的专属恋人，随安到底是该到游戏里去面对那个已经不记得她的NPC，还是应该当你死了来凭吊你？”
两人对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头顶上一声惊雷，大雨就像瓢泼似的灌了下来。
顾随安一低头，条件反射式的窜回了自己的帐篷，才一回头就发现夜枭也跟进来。
“你跑进来干嘛？”顾随安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想一个人呆着，尤其是这种时候。”夜枭直接坐下了，顺手把顾随安揽在自己怀里。
顾随安也不挣扎了，安安静静的靠在他身上，听雨声，听他的呼吸，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单人帐篷的空间并不大，两人并排坐着，密集的雨点就像是直接打在脑袋上，哗啦啦的水声相互重叠，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水分隔开了，外界的一切全都看不到听不清也感受不到了。
顾随安时常觉得他特别需要自己，然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她需要他。
刚刚MOMO的话在她心里堵着脑子里晃着，戳得心里满是伤痕却又吐不出血，太难受了。
夜枭忽然开口：“我仔细考虑了MOMO刚才的话。”
顾随安没想到他也在想这些，稍稍抬起头来揽住他的脖子然后拉下来。
夜枭感觉到嘴唇上微微一凉，那是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
“我想得太多所以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我不想了，你也别想。”顾随安缩着身子，脸上烧得不敢抬头看他，说话的声音却很坚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提前去想那些事只会让自己变得怯懦。如果人害怕了，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我不能不想。”夜枭停了停，“如果一切恢复原状，我将再也不记得你。如果你能看到我我却不能再回应你，我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但是我记得你。”顾随安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如果一切恢复原状，你也不再属于我一个人，我不会再去见你给自己添堵。我会守着这些记忆，把它们当成一场梦，藏在心里直到我老去。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放不下你，我会好好的过好好的活，也许将来我还能给我的孙子孙女讲这个故事，哪怕没人相信……哈哈哈，也没准那时候这种技术已经普及了，无数人会以这种方式获得最适合自己的伴侣，唔……”
夜枭吻住了她。
他使劲的追寻掠夺属于她的气息，吻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依恋和不安，仿佛是野火转瞬之间点燃了枯黄的草原，虚实之间仿佛是要把她整个都烧成灰烬。
顾随安闭上了眼睛，心脏砰砰的敲击着胸膛，她能感觉到真实的炽热和混乱的情绪疯狂的缠绕在一起，然而本该幸福甜蜜的瞬间却多了一分痛苦绝望。
雨下得很大，雨点砸在帐篷上的声音连绵不绝又带着各自不同的频率音调，像一场宏大的交响诗，然而帐篷被风雨推着不断摇晃，好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仿佛时刻都会倾覆却又坚强的在缝隙里寻找着生存的机会。
“我想永远陪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夜枭在她耳边低语，像是一段庄严的誓言。
顾随安心惊胆战的，一边担心着夜枭会离她而去一边担心帐篷会在暴雨中被撕碎，然而在那一片惊惶之中她还是睡过去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有明亮的日光白花花的照在帐篷顶上。
腰背在这块石头地上膈了一晚，比头一天还僵还疼，顾随安艰难的一翻身，正面迎上了夜枭的脸。
他闭着眼睛沉沉的睡着，脸庞的轮廓在晨昏转移之间氤氲出了最真实的温柔。他的胳膊放在她脑后，显然是让她枕了一晚上。
顾随安翻了个身，他却没有随之醒来，反而拧着眉头，神色变得纠结而凝重。
是做噩梦了吗？
顾随安探着头看他，夜枭醒着的时候那股沉稳又张扬的气场完全消失了，甚至连那股机敏又充满活力的力量感也荡然无存，他安安静静的，有种很特别的脆弱感。
她心里轻轻的一揪，伸手过去摇晃他的肩膀：“夜枭？夜枭……你醒醒，天亮了。夜枭！”
夜枭使劲一摇头，陡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顾随安第一次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带着威胁性的凶狠味道，顿时吓得往后一缩。
夜枭翻身扑上来，忽然将她抱了个满怀。
“夜枭……你……你轻点，我快让你勒死了！”顾随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感觉到他的手逐渐收紧的压迫感一边拼命挣扎，只觉得自己就像草莓挤的那个肉丸子，眼看着就快给挤碎了。
夜枭稍微松了松劲，却整个人都在发抖：“我梦见了……我又梦见他了。”
“梦见谁了？”顾随安喘了一口粗气，忽然想起了昨天真心话大冒险时他说过的梦境，不由得也跟着一颤，“你又梦见那个杀了你的人？不对，这个梦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夜枭依旧在发抖，甚至连一句有条理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没事，只是一个梦罢了。”顾随安伸手过去抱紧了他，忽然生出一种觉得他可怜又可爱的感觉来。
“你们醒啦？”MOMO跑到帐篷门口一掀，立刻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径直蹦开了，“天晴了，准备收拾收拾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