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安把车停在自己家楼下，也不急着回家，就在楼下花园里慢悠悠的散起步来。
今天天气不错，午后下过一场雨又经历了一场暴晒，空气里融了暖哄哄的水汽，贴在身上像被云彩裹着似的，说不上是好受还是不好受，只是裹着人挠着心，若有若无的痒。
顾随安自顾自的遛了小半圈，忽然一个转身就看见夜枭杵在那里苦笑着看她。
“你躲啊，你再躲啊！”她撅了撅嘴，多少有点得意，“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的出来说话，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跟我玩什么捉迷藏？”
夜枭老老实实的回答：“你说了不希望我来看你，我怕你发现我来了会生气。”
“我让你别来你就不来，我让你别掺和你为什么要掺和？”顾随安这几天没见着人心里正别扭着，怼他的时候自然也没嘴下留情。
夜枭以为她是真的在质问自己，赶紧解释：“你是公众人物，不能太计较了引人反感，我只是普通人，有些事情可以由我来做。人总是会被先入为主的信息主导，想要洗去那些负面影响全靠澄清是没用的，我把话题加热一下，引导他们自己去寻找真相，他们自己挖掘出来的会比从澄清声明里得到的更多……”
顾随安没想到他被当场逮住了之后竟然只想和自己来一段营销学研讨，气得够呛：“什么叫你只是普通人，别把自己当做人类，你只是O和1构建起来的一段代码程序，这么肆无忌惮的取代程绪合适吗？”
夜枭立刻不说话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一时嘴快。可我说的也没错啊，你用的是程绪的身体，你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我这话不算伤人吧……”顾随安感觉到他是真不高兴了，可是让她道歉又抹不开面子，想解释又是越描越黑，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要是时光可以倒回去就好了，打死我也不说那种话了。”
夜枭点点头：“可以啊。”
顾随安压根没当真：“别胡扯了，哪有这种事。”
周围的路灯忽然明明灭灭的乱闪了好几下，顾随安给吓到了，下意识的就往夜枭身边靠。
夜枭像是呆住了，过了几秒之后又忽然开了口：“你是公众人物，不能太计较了引人反感，我只是普通人，有些事情可以由我来做。人总是会被先入为主的信息主导，想要洗去那些负面影响全靠澄清是没用的，我把话题加热一下，引导他们自己去寻找真相，他们自己挖掘出来的会比从澄清声明里得到的更多……”
顾随安听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忍不住觉得好笑：“你真的在假装时光倒回逗我开心啊？”
夜枭一本正经的问：“假装？你刚刚用了时光回溯功能吗？”
“你别诓我，世界上哪有这么不靠谱的事。安晓林要是真能设计出能够时光倒回的方法，他怎么能迟钝到连你能脱离游戏单独存在都不知道。”
“时光回溯不是让时间倒回去，而是让一段游戏剧情重新开始。”夜枭解释道，“你玩游戏的时候也遇见过吧，有时候游戏的进程不能令玩家满意，所以玩家会倒回上一个存档点重新进行游戏。因为玩家选择不一样了，后续的剧情也会跟着改变。”
顾随安恍然大悟：“所以这个功能并没有改变时间，对我也没有影响，只是单纯的消除了我对你的影响然后重新开始？”
“对。”夜枭笑着点点头，“话说回来，你忽然选择时光回溯，是不是你对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还是做了让你后悔的事？”
“我……”尽管这种设定完全符合游戏设定，但顾随安还是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忍不住就想跟他辩个明白。话刚要出口，她对上了夜枭好奇的眼神，再一想刚才他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顿时就放弃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
夜枭笑着看她，眼睛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骗人。”
“走，给我煮面去。”顾随安一时间也顾不上了，过去牵住他就走，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把它当成真的就能照着真的过下去。
难得她肯主动来牵夜枭，他的惊愕了片刻之后就享受上了，故意晃着她的手逗她回头：“顾随安？随安？安安？”
“安什么安，我还在生气，别跟我说话。”顾随安早就憋不住了，愣是背着身子悄悄的笑，偏偏就是不肯回头。
“给你做了西红柿炒蛋，用了阿姨的传家秘宝。”夜枭这回是有备而来不用临时照着学，手脚比之前快了不少，很快就捣鼓出一桌子像模像样的菜来。
那罐猪油夜枭也没搬回程绪家，一直就塞在顾随安冰箱里，就当这是自己家似的。顾随安自己是不做饭的，以前冰箱里放的是可以随时加工随时吃的快捷食材和没吃完剩下的外卖，可现在冰箱里多了不少新鲜食材，也像是就等着他来做似的。
夜枭看破不说破，却又忍不住要逗她：“下次少买些，我要是不来就该放坏了。”
顾随安故意冷着脸，一面回微信一面从鼻子里冷哼：“坏了就扔呗……”
她一抬眼，夜枭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看她。
他总喜欢这么看着她，她也慢慢的习惯了这种注视。人非草木，她不可能永远无视他的付出，对他的存在也渐渐的从习惯演化成了依赖。
夜枭确实是恋爱脑，因为程序所限，顾随安知道他一定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在程序之外他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为玩家而生，但她只是千万玩家当中的一个。抛去这一层关系，夜枭也只是顶着程绪的身份生活，这一秒可能爱得死去活来，下一秒他就不复存在。
顾随安发现自己开始惴惴不安患得患失予取予求，心里已经感觉到不妙了，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无法阻止自己在这种虚假的爱情里逐渐沉沦。
越想远离越容易迷恋，越是迷恋将来就伤得越深。
“怎么了？”平时顾随安发现自己盯着她看，要么假装没感觉到，要么就得怼他两句，这会儿居然反过来也盯着他看了，夜枭当然也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了？”
顾随安扭转了视线：“过几天公司会筹备一个小型的记者会，你来一下吧。”
“你们公司的记者会我为什么要去？”夜枭好像并不意外，“你是想我跟你一起澄清我们之间并没有关系吧？”
他表情淡然，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顾随安不敢看他了，把视线转向了桌上的菜：“先吃饭吧，等会儿饭菜该凉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可以陪你去澄清。”夜枭依旧笑着，“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被爱本该让人骄傲令人幸福，而不是使人痛苦令人羞愧。”
顾随安攥着筷子一字一顿的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夜枭摇摇头：“还好。”
顾随安还了他一句：“骗人。”
“没骗你。”夜枭答得很诚挚，眼神温柔又专注，“我以为你会让我以后都别再来找你了。”
“有区别吗？”顾随安实在不明白他的逻辑。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只要能陪着你就够了，你没有必要回应我，也不需要有愧疚感。”
顾随安哭笑不得：“这话怎么说得我跟始乱终弃似的，感觉更渣了。”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还我一次。”夜枭帮她盛了饭，上面厚厚的盖了一层西红柿炒蛋。
“怎么还你？哎，我就是喜欢吃你也别给放这么多啊！”顾随安眼睛望着饭脑子惦记着夜枭，一时间也不知该先忙哪头才好。
“后天《世界彼端》就要举行前瞻发布会了，你来当我们的神秘嘉宾。”夜枭把饭碗放在她面前，意犹未尽的又给她补了一筷子，把碗里堆得凸起一个小山包。
“真的能开发布会了？缺失的游戏数据修复了？”
“因为找不到设计原型，所以我的数据修复不了。安晓林照着他自己的模样做了一个新的NPC，叫做叶繁星。”
找不到设计原型？
顾随安脑子里满是刘霄的模样，心跳立刻乱了节奏。
自从夜枭慢慢的融入了她的生活，她真的很少再想起刘霄了。现在想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别扭，却远比之前好多了。
这是个好现象，继续这么下去，也许有一天她真能从刘霄的阴影下走出来吧。
“叶繁星因为人设和我完全不一样，原本的AI智能模式需要修正和追加细节，上次准备发布会的时候预先调试出现了问题，所以才取消了发布会。”
顾随安走神了一阵，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什么问题？”
“叶繁星的行为模式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夜枭苦笑着摇摇头，“安晓林也很诧异，他自己所设计出来的东西完全超越了他自己的想象。”
“所以你也是这么产生的？”顾随安不由得头痛，“你们可上点心吧，一个你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要是再跑出一个升级版的你来，那可真是孙猴子上了天，没人能制得住了。”
夜枭温柔的笑起来：“我是独一无二的。”
顾随安知道他在起范儿，忍不住想送他一个白眼，可他说的又挑不出错来，这个白眼就只好忍回去了：“就算他不会跑出来，首发角色居然是这样不成熟的小屁孩，真的能吸引玩家吗？”
“首发角色只是让玩家先体验这个新技术罢了，只要AI调试完毕，之前的人气角色很快就能陆续上线。”夜枭解释得格外用心，“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叶繁星的人气，还是有许多玩家喜欢这种姐弟恋模式的。虽然按照世俗的眼光并不看好这种模式，但这只是个恋爱模拟游戏，没有责任也没有负担，玩家没必要去考虑现实的问题。”
现在的年轻人对于感情普遍都是浅尝辄止，他们比父辈更加精明也更加优柔寡断，总是急切的想跳过过程看到结果。飞快的尝试各种工作然后飞快的选择放弃，对待感情不敢再投入全部的热情和心力，总是思考得太多，怕面对挑战怕承担责任怕爱情的回报不对等，更怕认真最后只换来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大家都很焦虑，害怕自己会孤单一辈子。大家又都很消极，不愿意主动迈出自己的舒适圈去尝试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生活。
正因为这样，《世界彼端》的出现才被赋予了比它本身更高层次的意义。
人们不再是拥有爱情而是单方面的享受爱情。
“我担心这个干嘛？”顾随安无意识的玩着筷子，“我是怕你们一顿操作猛如虎，上线人数只有五。安晓林都说了，这个新版本对他对程绪对整个启梦来说都很重要，你们不要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会不会辜负，你亲自来看就知道了。”夜枭继续提醒，“等会儿我会把发布会的时间地点发给你，你提前准备好，别迟到了。”
“我非去不可吗？”顾随安心里犹豫，虽然《战神启示录》和《世界彼端》游戏类型并不一样，但是白柠檬和启梦总是竞争对手，要给那边做代言人却又给这边站台，那当然是不合适的。
“我不逼你，遵从你自己的意愿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要邀请我去？”顾随安觉得说不过去，“突发奇想？”
夜枭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谨慎选择，你选择的结果可能会影响后续的剧情走向。”
顾随安忍不住笑了：“你真当是在玩游戏吗？”
夜枭不说话，从碟子里不断的挑出菜来堆在她碗里，顶上堆尖了压一压继续堆，眼看着就要满出来了。
顾随安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么喜欢养猪，跟杨青合伙开个养殖场吧。”
“我不养猪，只养你。”夜枭笑眯眯的把碗里原本的火山口堆尖了，“你是我的全世界，所以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