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生宿舍出来离比赛的时候还早，顾随安一路往篮球场那边闲逛，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学校墙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她抬起头来，顶上明明是晴空万里。
顾随安脚下一拐，直接进了那片挨着墙的小树林。
学校的景观林种得很有层次，靠墙这边都是樱花和枫树。这个季节早就没有樱花了，枫叶又还没到红的时候，全都绿成一片，郁郁葱葱。
顾随安一直往最里面钻，那里有一扇铁门，门虽然不高，可门扇是用钢条焊接出来的，中间的空隙里能把外面的景象看得明明白白。
外面不止天空是灰蒙蒙的，就连街巷房屋树木也全都是灰色的，丝毫没有人生活的迹象。它们就是死气沉沉的摆在那里，像是还未竣工的施工现场。
顾随安试着从空隙里伸出手去，发现自己的手就像撞上了无形的墙，根本伸不出去。
她仔细想了想之后恍然大悟，这就是游戏世界的边缘，因为没有准确的数据完善这些部分，只好用整齐划一的内容填充。就跟许多游戏的地图看似无边无际，实际上远处的景色都是用这种方式填充起来无限循环出现罢了。
她把手缩了回来。
游戏世界架构之外的东西和她无关，她也不是那么有好奇心的人。
转回来的时候她就听见小树林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走过。
“牛什么，时间给足了我们也能做出来。”
“算了，程绪做程序数据这块儿真的强，别跟他死磕，没意义。”
“不蒸馒头争口气，看他那副了不得的嘴脸我就烦，看不起谁呀？早晚得出这口气，呸。”
“他也没针对你，反正就是吊着个脸谁都不给面子。那样子确实烦人，可你也拿他没办法呀。人家无欲则刚，你没没机会出气。”
“无欲则刚？他不是喜欢那个经济系的顾随安吗？”
“哪个顾随安，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每次坐在最后面看球那个，齐刘海戴眼镜，老是穿得黑白灰跟吊丧似的。”
“我是真没印象，这种听着就不咋滴的眼镜妹，程绪是怎么看上的？”
“她丑程绪也瞎呗。程绪看上了顾随安，可是顾随安每次都去看球，眼睛盯的是刘霄。人家一点眼神都不肯给程绪，他还每天眼巴巴的跟进跟出，也不敢跟人家表白，看着就解气。”
“哈哈哈，你说你是不是内心阴暗，每天就指着看程绪的笑话？”
“他自找的，我就乐意看着他倒霉。”
那个说话的声音顾随安越听越耳熟，顾随安心里悬着，大步从林子里出来，正好和那个人四目相对。
那人看了她一眼，有些心虚的朝旁边那个人使了个眼色，一起快步离开了。
杨青。
顾随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好笑。
难怪杨青的一系列行为显得特别有针对性又攻击性十足，原来这都是以前遗留下来的仇恨啊。自从他在老王的谢师宴上看到顾随安和程绪在一起，这场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就正式开始了。
球赛当然还是要去的，顾随安本来对球赛就不感兴趣，更何况又是第二次看了，看着看着打起了呵欠，画风也就越发的突兀了。
刘霄老早就发现她了，看见她困得直打呵欠，狠狠的瞪着她直皱眉头。
顾随安看见了，勉强提着嘴角冲他笑了笑，接着又是一个呵欠。
刘霄憋着怒气回过头，差点被跑过来跟他庆祝的队员撞倒。
顾随安人在球场心在别处，一直在考虑剧情过半了却没找到什么真正有用的线索，这中间到底是缺了哪一环。
她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站起来望向程绪坐的方向。
程绪一直入神的看着她，却没想到她忽然望过来了，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左右瞥了瞥，立刻缩着脖子躲回去了。
顾随安这回有了打算，径直朝他挤过去。
前面刘霄刚进了个漂亮的三分球，看台上一片欢呼加油声，站起来的人瞬间挡住了她的视线。等到人坐下来了，程绪却不见了。
顾随安目瞪口呆。
程绪这是察觉到自己的靠近所以提前逃了吗？
顾随安又好气又好笑的出了球场，也没空再和刘霄眉来眼去的挤兑一番了。
剧情重新来到了陌生的十字路口，左边是高楼林立的高档小区，右边是歪歪斜斜等待拆迁的棚户区。
这回她是冲着程绪来的，当然直接奔着左边去了。
程绪还是和上次一样，边走边快乐的在手指尖上顶着篮球不停的转，然后一个跳投的假动作，又把球顺着胳膊转上一圈回到手上。
顾随安想起了他四处捡拾照片的模样，心里重重的向下一沉。那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知道小楼就在不远处，她必须在程绪到家之前截住他才能避免让他和父亲产生正面冲突。
她迈开步子追在程绪后面，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始终都没变过。
程绪不肯停步，她就永远也追不上他。
顾随安咬紧了牙，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响，也顾不上自己的姿态有多狼狈，只知道伸着手往前赶。
“追上了！”顾随安一把拽住程绪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的吼，“你跑什么？跑啊！你再跑啊！”
程绪一脸错愕，又害羞又紧张，说话也磕磕绊绊：“我……我不认识你。”
顾随安喘着大气说道：“别装了，你喜欢我。”
程绪被吓住了，忽然转过头又要走。
“站住！你站住！”顾随安怕又和刚才一样追不上他，没好气的直接开骂，“你怕什么！我能吃了你吗！”
程绪打了个哆嗦，跑得更快了。
“你走啊！走了以后就别再来见我，也别拿莫名其妙的借口来接近我！有本事你走啊！搞什么推广合作啊，我真是见了鬼了……我要是从头到尾都不认识你，哪能搞得这么纠结！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凭什么扔给别人自己就不管了……”顾随安实在是跑不动了，只能站在原地狠狠的骂着。
“你和我想象里……不太一样。”程绪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来了，站在她身边默默的听着她骂了一阵。
顾随安把剩下的骂词咽了回去：“你回来了？”
“我没有走。”程绪没头没尾的答了一句就停下来了，现在的他和最初顾随安接触到的时候一样了，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
他自己不起头，顾随安没法把话说下去，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我不知道也猜不着。你如果想告诉我那就说吧，不想告诉我也没什么。”
一句话就能把天聊死，果然是程绪本绪没跑了。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明来意了吗？”
“你是来表白的吗？”程绪想了想，“不对，你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了，不像表白，像是要来兴师问罪。”
“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罪，为什么要兴师问罪？”
程绪回答得倒是很坦诚：“你大概不乐意被我这样的人喜欢吧。”
“喜欢一个人和被喜欢都是很美好的事情，被爱本该让人骄傲令人幸福，而不是使人痛苦令人羞愧。”顾随安发现这句话真的太好用了，只要是那种单向的付出搬到哪里都用得上。
程绪好像被让她的话感动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发颤：“那你真的是来表白的吗？”
“我不喜欢你。”顾随安即使是在《世界彼端》的幻境里也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不喜欢眼前这个程绪，从来都不喜欢。
程绪眼里的光立刻黯淡下去：“我知道了。”
“你别成天胡思乱想给自己负担了，我……”顾随安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用来搪塞别人的话，索性也搬了出来，“我想要一个知我懂我又不会和我吵架的机器恋人。”
程绪一愣：“你喜欢的难道不是刘霄吗？”
“对呀，刘霄的外形很好看，但是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骄傲自大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反正已经起了个头，顾随安也只能继续编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脾气不好，你又没跟他相处过。”
“我……我感觉到的。”顾随安顿时被问住了，只好答道，“他身边有这么多追求者，可他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说明他脾气一定不太好。”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程绪忽然高兴起来了，“好啦，不管你是为什么来找我，该吃晚饭了，你快点回去吧。”
上次夕阳的光照着刘霄，这一次却是笼罩在程绪身上。
记忆里这张脸鲜明又牢固的占据着她的回忆，一半是行将陨灭的黯淡日光，一半是华灯初上的粲然华光，日夜交替的色彩全部聚敛在他身上，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魔力。
金红相间的光暖融融的从侧边照过来，那正是顾随安见过许多次的模样，眼前的程绪却偏偏又让她觉得无比陌生，那种感觉甚至比上次面对着刘霄的时候更加清晰而强烈。
但是眼前的程绪如果回了家又将要一个人面对不堪的场面，又要在楼梯下面摔得头破血流，又要一个人趴在地上到处寻找自己的照片。
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顾随安伸手拽住他：“别回去了，陪我出去玩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