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一来整个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不仅仅像是成了顾随安的默认男友，更像是成了这场聚会的主导。
他到处敬酒一派自来熟的模样，杨青和祝晓刚一开始也没认出他来，他才过去东拉西扯了五分钟就跟他俩混得像天天在一起的好兄弟似的。其他这些本来就不熟的人，推杯换盏一来二去的也混了个半熟，全程气氛热烈，真没有顾随安想象当中的隔阂和尴尬。
不知道是对程绪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是他现在的模样变得太多，老王是真的没认出他来，程绪却上去就是一顿吹：“王老师，听说您刚拿了市老年书画大赛的二等奖，厉害呀，恭喜恭喜。”
“就随便画画，算得了什么。”老王顿感意外，嘴上还是谦虚了一句，“哎，你怎么知道的？”
“我叔公也爱书画，前前后后练了十年，没想到第一轮就淘汰了。”程绪说得格外诚恳，“他那天看见结果公布就扎心了，我这一瞄就看见那只大公鸡了，再一看这落款，心想那不是咱们王老师吗？我叔公还不信，硬说我们这理科院校的老师哪有这本事，哈哈哈。”
老王退休前后痴迷书画苦练技艺，好不容易才在这种市级业余比赛里拿了个奖。就算能在这种冷门比赛里夺魁也着实没什么可说的，他老婆还数落他不务正业浪费笔墨浪费钱。他心里正憋屈着，没想到程绪这么一番明里暗里的吹捧，着实让他心里舒坦了许多。
旁边那些同学自然也是连声附和，一个个全都夸赞老王丹青铸神妙桃李满天下，真把他夸得找不着北，拍着程绪的肩头高高兴兴又喝了三盅。
李萱坐在程绪身边也是目瞪口呆：“这个程绪真是计算机系的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随安笑道：“计算机系那么多人，你哪能全都记得。”
“虽然刘霄一个人就把所有人的光芒给盖住了，可程绪这样长得帅又会来事儿的也不至于一点姓名都没有啊。”李萱皱着眉头直感慨，“你说你也是的，明明有男朋友也不带回家让爹妈见见，白白让他们替你操心。”
顾随安连连摇头：“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这就过分了，人家要事业有事业要相貌有相貌，对你又特别上心……刚才又给你解围又给你挡酒的，谁看了不羡慕？你说你到底还在挑剔什么？”
“我……”顾随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谁能相信十几天之前程绪还是个平平无奇不懂得人际交往每做一件事都能准确踩进坑里恋爱苦手？
“你醒醒，那么多年过去了，别再傻等着刘霄了。”李萱压低了声音，“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没他这世界就不转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
“哎，我过去陪他们喝两杯再回来，不打扰你们俩了。”李萱看见程绪端着杯子转回来了，赶紧找了个借口直接开溜。
顾随安跟着苦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程绪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顾随安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问：“叔公这个称呼是大了两辈的，你叔公少说也得奔着九十岁去了，居然还研习书画？”
程绪摇摇头，自顾自坐在她身边，回答得十分诚恳：“我没有叔公。”
顾随安瞪着眼睛又好气又好笑：“敢情你全是瞎编啊？”
“无所谓瞎编不瞎编，他们开心你也开心，这样不好吗？”程绪从说话语调到仪态都温和有礼，眼睛里仿佛是融了一汪温柔的海水，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别的全都不存在了。
“我懒得跟你玩文字游戏，老实回答你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了，我只是回了趟老家罢了。”
“你回老家你父母怎么都不知道呢？”
“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家里出事让我去帮帮忙，我连我爸妈都没告诉。他跟我借了不少钱，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又得唠叨好久。”
顾随安听他说得在理，稍稍停了停之后又问：“你是怎么从监控底下无声无息的跑出去的？”
“我的实验室，监控死角在哪儿我能不知道吗？”程绪理直气壮的回答，“监控是用来监视别人又不是用来监视我，拍不拍到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随安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这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那我问你，那个夜枭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能脱离机器出现在我身边？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一切是不是你设计好的恶作剧？”
“你在说什么？”程绪一脸茫然，“什么夜枭？什么叫脱离机器出现在你身边？”
顾随安看他装傻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装什么傻，我说的就是你们新版本里即将发布的那个恋爱NPC夜枭！”
“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程绪皱着眉头，“我们设计的是游戏又不是终结者，全靠3D投影模拟技术才能实现与玩家交互。简单的说，你所能感觉到的形体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通过射线营造出来的热量和视觉上的刺激骗过了大脑。你明白吗，他不可能脱离机器出现在你身边。”
顾随安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对，这种事情荒谬到了极点，要是谁跟她说这种话，她怕是要以为对方疯了。
“你别胡思乱想了，如果太累了就休息一段时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程绪温柔的劝慰道，把顾随安面前酒杯里剩下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一会儿再有人来劝酒我会替你顶着，你别喝了，对皮肤不好。”
所以折腾了半天，这就是一场幻觉，一出乌龙？
顾随安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还是觉得不对，正想开口追问，王悦忽然从那边窜过来喊她：“顾随安，那边在玩游戏呢，你也来吧。”
一堆人干坐着划拳喝酒聊人生确实是职场应酬的常态，这么一帮老同学难得聚在一起，谁也不想再玩那套虚情假意的把戏，才一听到玩游戏就纷纷童心大起，呼啦啦的上去了一堆。
顾随安一看这阵势就害怕，连连摆手拒绝：“你们玩吧，我看着。”
“干嘛这么生分，大家都很久没见了，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多好。”王悦朝她使个眼色，“小霞喝多了酒乱说话，这我先替她陪个不是。大家都是同学，闹翻了多不好看。她这个人死要面子你是知道的，你就大度一点，玩个游戏哈拉几句也就过去了。”
顾随安这才明白王悦原来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当和事佬来了，忽然有点心气不顺：“被冒犯的人是我，就因为我脾气好所以就必须大度吗？就因为我不计较就活该被欺负？”
王悦没料到她反应那么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杵在那里下不了台。台子那边的人不明就里，凑在一起瞎起哄，拍着手一起喊顾随安的名字招呼她上来：“顾随安，上台！顾随安，上台！”
程绪在旁边冒出一句：“你去吧，别扫了大家的兴。”
顾随安心里有气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和程绪之间还有隔阂，回头瞪他一眼：“要去你去。”
程绪真的站起来来，冲着王悦就是一笑：“你别多想，顾随安这几天身体不太方便。走走走，我替她出战。”
王悦没料到这一出，稍微蒙圈了几秒之后赶紧跟在程绪背后走了。
李萱悄悄摸过来坐下，朝着顾随安扬了扬眉：“你看人家对你多上心，连你生理期都知道。”
自诩‘上了年纪’的顾随安瞬间红了脸：“别听他胡扯，哪门子的生理期，净给我丢脸！”
“生理期燥郁也总比让人逮着说你性格缺陷好吧？”李萱叹了口气，“他长相好气质好温柔体贴会来事儿，也不知道你到底看不上人家什么。”
“我……”顾随安哭笑不得，真想拿照片出来让李萱看看平时的程绪到底是什么样。
“要找到一个方方面面都合心意的人太难了，退而求其次找个能掏心窝子对你好的也就够了……”李萱才说了一半就被台子那边爆发出的喝彩声和笑声打断了。
台上玩的就是常见的团建游戏两人三足赛跑，然后是三个人四个人，随着绑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难度自然也越来越大。
这种游戏很容易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可是相互之间拉拉扯扯肢体接触总难免有些尴尬。按理说程绪和所有人都不熟，在这场游戏里大概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没想到他却马上就融入进去，到后来甚至成了团队中心，直接开始发号施令喊口号了。
为了平衡速度和力量，这种游戏一般都是男女交叉，小霞刚好就被安排在程绪边上。一开始小霞因为顾随安而对他有着轻微的敌意，甚至在安排战术的时候故意无视程绪的意见，可没料到跑了两圈之后程绪就彻底抢走了她的主导权，小霞也只能咬着牙在肚子里骂骂咧咧。
这会儿一组已经有七个人了，一开始出发磕磕绊绊落了后，全靠程绪喊着口号统一步伐，转了个弯之后终于超过了另外那组，引得参加的和围观的都是群情激昂。等到最后那几步才是豁出去了，大家似乎都乱了脚步，一个劲的往前冲，在终点线里头摔作一堆好不热闹。
小霞摔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腿上绑着毛巾的地方一阵绞痛，心里多少有些不愉快，绑在那条腿那边的男同学胜负欲彻底被激发出来了，只是举着手大喊：“赢了！赢了！”
小霞也不好说什么，正想挣扎着爬起来，程绪一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小霞稍稍一愣，随即强装笑颜：“没事。”
老王在下面看得格外乐呵，扬着相机冲他们喊：“来，我给你们拍一张！”
程绪特别自然的又做了主导，大声招呼：“所有人看王老师那边，拿出你最好的状态来！下一次聚会要是十年后，你就得在所有人记忆里丑十年！一二三，笑！”
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所有人全都自然而然的配合了他。
顾随安目瞪口呆，如果程绪现在是在演戏，那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如果这才是真正程绪，那他平时为什么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不解风情内敛木讷的标准理工男？
“你可别晾着人家了。”李萱朝着台上努努嘴，“你自己不吃，别家的猫可惦记着呢。”
顾随安也注意到小霞在一边直盯着程绪看，虽然总有些愤愤的意思，可男女之间的感情有多少不是从误会和反感开始的呢。
“你想多了吧，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顾随安嘴上强硬，回头看见台上赢了的一组正在举杯庆贺。程绪和小霞碰杯的瞬间，小霞的眼神就跟被春风吹皱了的湖面一样荡漾，然后在视线相交的时候带着几分慌乱快速回避开来。
顾随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一瞬间原本平静的心海里好像忽然生出了乱七八糟的枝蔓，忽然冒出一句：“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