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安的脑子都被震得嗡嗡响，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那个监控视频不是没了吗？”
“是没了啊，其实就算那个视频在也证明不了程绪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刘霄的意外，再说程绪毕竟有精神上的疾病，谁都拿他没办法。神奇的是程绪以前做的各种事情被揭发了，恶意垄断，私下贿赂，违规竞标什么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够他头疼一阵了。”
“这些事情就连你我都不知道，还有谁能知道这些事又可以拿到他做这些事的证据？”顾随安的心猛地一跳，“刘霄？是不是刘霄？”
“是花花。”MOMO在那边感叹，“她和程绪刚接触了那么短的时间就把这些证据拿到手了，是个狠人。”
安晓林马上抢话：“女人的妒忌太恐怖了，我还以为花花跟程绪是一伙的呢，才刚知道程绪是利用她来气你，马上翻脸把程绪卖了。”
顾随安慢悠悠的说：“花花是个聪明人，她要的是能带给她奇迹的夜枭。”
“那这回不用抢了，夜枭的代码被彻底销毁，谁都得不到……嗷！莫陌你戳我干什么？”
“你胆子肥了，敢连名带姓的喊我！”
“你不是一直在连名带姓的喊我吗？我说什么了？”
“安晓林你给我站住！哎，我肚子……”
“怎么了，怎么了？”
“跑！我让你跑！”
“莫陌你要不要脸，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我！”
“这叫兵不厌诈！”
“喂，你们……”顾随安还有话想问，可是那头早就乱作一团，再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了。
程绪的事算是恶有恶报，至少他暂时不能来找麻烦了。可是刘霄音讯全无，很可能已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默默的离开了人世。
“你的仇居然是花花给你报的。”顾随安不哭了，用手简单的抹了抹脸。她那一通歇斯底里的哭，脸上的妆容早就花得跟唱戏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敢掏镜子出来给自己添堵，于是快步的往公寓那边走去。
脸上的湿气干了，冷风一吹更觉得疼，要是再不紧急保养明天就得皴了。
顾随安一步步踏着脚下的花砖，才一抬头就给冷风激了个激灵。
“哎，我手机……”顾随安脑子终于吹清醒了，猛地一个转身，“是不是落在……”
不远处的花树下站在一个人，路灯昏黄的光斜着照下来，把树叶相互交错的轮廓投射在他侧脸上，只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照亮了他微微弯着的嘴角，沉静又自信。
“你……”顾随安哑着嗓子，一时间说不出话。
树下的人笑眯了眼睛：“又让你抓住了。”
他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潇洒阳光的模样，他在记忆深处蹙着眉头，让风扬起刘海的模样，满脸嫌弃的拒绝顾随安的模样。还有他雨雾般的温柔，吻着她时的霸道，还有把脸凑在她肩窝里时的狡黠。
那张脸和顾随安记忆里的模样完全重合起来，是他，又不是他。
顾随安没动，他却慢慢走到她面前，无比自然的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安安，别哭。”
他还是很瘦，不过凹陷的脸颊已经比之前躺在病床上时丰满了一些，久卧病床让营养液滋养出来的死气淡了，张扬的生命力和令人惊羡的活力就显现出来了。
他还活着，真实的活着。
在那一瞬间她本能的沉溺于他给予的抚慰和安全感，毫无理由，无法抗拒。
顾随安感觉到他的手掌停在自己脸颊上，那一点点真实的温度好像忽然唤醒了她，举起手来直往他身上招呼：“你上哪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就直接蒸发，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看见我这么难过你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出来递个纸巾就消失，你再过分一点啊！”
刘霄哄小孩似的喊她：“安安……”
“安什么安！我认识你么！”顾随安愤怒的扭头就走，刘霄伸手一拽，她绕了半圈一头撞回他怀里。
“臭不要脸的！”顾随安抽出两个拳头准备捶她。
“你要是不高兴就打几拳泄愤……”刘霄紧紧抱着她，看见顾随安正在蓄力准备开揍，赶紧又改了口，“打轻点啊，我刚醒过来不久，经不住打。力气使大了没准我又变植物人了。”
“你！”顾随安对他怒目而视，然而拳头紧了又松，没舍得捶下去，自己却先哭了，“说好了要离开之前一定会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呢？说好要永远陪着我，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刘霄手足无措的哄着她：“好了，好了。”
“你替我挨了一刀之后就没了，我天天都在自责，恨不得那一刀扎在我身上一了百了算了！”顾随安猛地一抬头，恰好对上了他的眼神。
那种温柔专注的神情顾随安实在太熟悉了，仿佛除了她以外这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两个人的呼吸撩着彼此的头发和皮肤，一暖一凉，有种莫名其妙的暧昧。
顾随安稍微皱皱眉：“你是想吻我吗？”
“想过，没好意思。”刘霄有些慌乱的挪开视线，“按照夜枭的记忆你挺喜欢这种方式，可是我不太习惯……”
顾随安没好气的说：“你以为什么问题都可以靠亲一下抱一下解决吗？”
“安安……”
“没错。”顾随安一踮脚，轻轻吻在他嘴唇上，“如果亲一下抱一下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次。”
刘霄的眼神越发慌乱了，忽然低了头，很费劲的把脸靠在她肩窝里。
顾随安用肩头顶了顶他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地问，“喂，你……你干嘛？”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彪悍呢？”刘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当街对我耍流氓，还不许我害羞吗？”
“明明是你先想吻我的，怎么现在反倒怪我呢？”顾随安来了气，“刘霄，你给我说清楚……”
刘霄埋着脸偷偷的笑着，顾随安立刻知道他又是故意的，越发生气了：“你怎么真真假假的，一会儿纯情一会儿又乱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都行，听你的。”刘霄抬起头来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我学东西很快的。”
“以前我当你是男神呢，现在怎么这么闷骚？”顾随安抬起头来想再数落他几句，刘霄却把她抱紧了，身上那股气味把顾随安紧紧包围，像雨，像雾，像密林，像幽暗磅礴的深海，张弛之间满是蛰伏着等待猎物靠近的危险气息，充满了冲击性和力量感。
“你解锁的。”刘霄笑起来，“反正你就喜欢这样。”
“哎！”顾随安恬着脸喊，“你说什么大实话？”
刘霄垂着头笑起来：“送围巾的时候我还当你是个内向纯情的姑娘，谁知道你这么虎。”
“虎就虎吧，你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顾随安听得到他沉稳的心跳，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温度，也能觉察到他的呼吸落在颈项里，是真实的温暖，无与伦比的踏实。
“我一直被困在那个世界，也许是因为我思维和夜枭的数据有大量重合，所以我慢慢的和夜枭产生了融合。你还没发现吗，你进入那个世界的方式和一般玩家接入游戏的方式并不相同。你每一次进入那个世界都对你的脑部产生了很巨大的冲击，也会因为你所做的改变对涉及到的人产生一定的影响，这就是你每次离开都会流鼻血的原因。要不是你最后那一次豁出一切硬把我从那个世界拽出来，程绪删除夜枭代码的时候我大概就真的彻底消逝了。”刘霄顿时为难起来，“安安，我也想早点来找你，但是程绪不好对付，我不能让他有所准备，必须一次性扳倒他。找证据需要时间，恢复肢体功能也需要时间……”
“你去找花花了是吗？花花为什么愿意和你合作？她明明以为她喜欢的是程绪……”顾随安手上紧了紧，“喂，她是不是认出你来了？”
刘霄一扬眉：“这不是重点吧。”
“你别给我装傻，要不是你去和花花摊牌，她怎么舍得和程绪翻脸！”顾随安不高兴了，又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上学的时候总被人围着还没够呢，现在还要到处出卖色相！”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有的全给你，我自己也给你了。”刘霄疼得一咧嘴，低着头在她耳边呢喃，“别这么小气，以后的年月我都是你的了。”
“真是臭不要脸。”顾随安慢慢的把两只手都探出去，圈着他的后腰抱紧了，“又好看又臭不要脸。”
刘霄躺了那么久，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刘霄妈妈天天守在医院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顾随安心想着既然跟了刘霄，那往后的日子估计得苦一段了。她把自己的资产好好盘算了一遍，又定了一个攒钱计划贴在墙上，自己看得直叹气。
“你怎么穿西装了？”顾随安第一次看见刘霄穿西装，心里面莫名其妙的就落了两拍。
“嗯，有事要做。”刘霄原本就很出众，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心，在哪里都是瞩目焦点，只是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进出的女孩子都忍不住要盯着他看。
“先进去吧，快进去！”顾随安心里奔腾起一股醋意，直接把他拽进了进去，忙不迭的问，“你要去找工作吗？”
“唔。”刘霄把她往怀里一揽，低头就吻。
顾随安一抬手把刘霄挡开了，他也不含糊，凑在额头上照样吻了一下。
“你能不这么幼稚吗？”顾随安帮他把衬衣领子竖起来，领带扯过来小心的系，“既然要去找工作，那就态度好一点。你现在是打工仔不是老板，放低姿态，别跟人甩脸子。哎，刘霄你听见没有？”
她一抬头，看见刘霄低着头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清晨光线均匀而单薄，以顾随安的高度和角度看过去，他的身影就像被镀了一层光圈，笑起来的表情温暖又平静，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足以安抚她的惶恐不安。
顾随安的心跳又落了拍子：“你看什么？”
“你学会系领带了。”刘霄捏着她的下巴一抬，“在谁身上练的？”
“我买了个半身模特自己练，满意了吧？”
“模特？”刘霄把脸一沉，“我吃醋了。”
“吃什么醋啊，人家只有半身。”顾随安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人家有胸肌有腹肌还有人鱼线，比你强。”
刘霄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胸口：“能练回来的。”
夜枭就是照着刘霄的样子做的，他在病床上躺到肌肉层单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但他自己的体型在那儿放着，再加上一张优势很明显的脸，实在很让人脸红心跳。
顾随安硬逼着自己递上一个白眼，跟着把头一低：“收收你的恋爱脑，攒钱买房子也不是。”
“攒钱买房子？你是在和我求婚吗？”刘霄又把她拽回了怀里。
顾随安心安理得的脑袋侧了侧，把脸颊贴了上去：“你当是求婚就是求婚吧，生米煮成熟饭才不怕别人抢。”
刘霄吐槽：“你的求婚也太不走心了吧？”
顾随安随口给了他个遥远的期限：“等确定要结婚了再给你补个正式的。”
刘霄抬头盯着那个攒钱计划：“那……攒够了你那个计划上的钱就结婚吗？”
顾随安一点头：“攒够了再说。”
刘霄想了想：“启梦的市值有那么多吗？”
“《世界彼端》新版本那么成功，现在启梦的市值高得吓死人……但是启梦的市值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拥有启梦30％的股份，我出事之后他成了我的法定代理人。这事情只有程绪知道，领取每年分红的卡也在程绪手里。他一直打过来的钱就是每年的分红。”
顾随安皱着眉头：“你那时候属于无民事能力人，程绪要是不认也是白搭。”
刘霄说道：“所以我找到程绪妈妈，和她聊了聊过往。”
“所以呢？”
“我把我的股份要回来了，程绪妈妈为了解除一些过去的误会，答应把程绪名下的股份也转让10％给我。现在我有40％股份，我才是启梦的最大股东。”刘霄很得意的说道，“现在咱们可以结婚了吗？”
“这……你先说服我爸妈吧。”程绪忽然变成了刘霄，想起妈妈惊诧的脸，顾随安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那没事，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就能拿下了。”刘霄在顾随安脸颊上一吻，“你忙你的，我去启梦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你等等，我送你出去。”顾随安赶上一步，伸手过去，悄悄的和他十指交扣。
刘霄笑了笑，用力攥紧了她的手：“怎么没看见MOMO？”
“她请假了，请长假……”顾随安探着头往那个空空的办公室里看，“她这阵势，我真怀疑她不打算回来了。”
“她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刘霄说道，“她不直说，一是怕你难过，二是怕安晓林接受不了。”
“她也没告诉安晓林吗？”顾随安想了想，“MOMO也真是太难了，自己一个人要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爸爸还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这个周州真该天打雷劈。”
“周州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每天穿好西装然后到广场上坐着卖气球。”
“卖气球？穿成那样卖气球？”顾随安很想说一句活该，可话要出口才拐了个弯，“算了，老天爷还是挺公平的。”
刘霄攥着顾随安的手紧了紧：“其实你怪错人了。”
“什么意思？”
“孩子的爸爸就是挨了天打雷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劈。”刘霄笑起来，“也好，现在的他或许还不懂得爱到底是什么，就把未来交给时间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孩子的爸爸不是周州？MO姐又不是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不是周州能是谁？”顾随安皱着眉头追问，“哎，有话直说，别让我猜……等会儿！难道是……”
刘霄把她的嘴一捂：“别说出来。”
……
我本来可以不管你的，完全是出于好心送你回家，结果你发酒疯把我当周州，进门就往床上推……是你主动来亲我的，不关我的事！
……
“才七周？上次医生就说是第六周，都过了多久了，现在怎么可能才第七周？”
“上次计算的时间稍微有点偏差，不过不碍事，现在胎儿发育得挺不错。”
“那你是打算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周州不可能替你分担，安晓林……”
“我再过不下去也不至于指望安晓林吧？”
……
顾随安震撼得无以复加：“这就是孩子的爸爸就是挨了天打雷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劈的原因吗？那还不……”
刘霄慢慢的点头：“有些事情你无法插手，看他们自己的缘分吧。”
“要等着安晓林自己觉悟，那还不如等着猪上树呢！”顾随安没好气的吼，“不行，我得马上告诉安晓林！不对，我得先把MOMO拉回来！”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正从外往里走。
互相擦肩而过之后，刘霄依旧偏着头往那边看。
顾随安马上就顾不上去管别人的闲事了，拽着刘霄问道：“看什么呢？”
刘霄回答：“围巾，自己亲手织的围巾。”
顾随安往后面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想要啊？”
刘霄恬着脸说：“嗯，你给我织。”
顾随安翻了个白眼，跟着一甩手：“不会。”
“把你以前织那条给我也行。”
“扔了。”顾随安又是一甩手，跟着又咬咬牙，“你想要我可以学，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你这么没信心吗？”
顾随安虎着脸：“人家年轻漂亮，我又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上哪儿找信心去？”
“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没道理。”刘霄拽着她，用手指勾勒着她脸庞的线条，声音也低低的，像是浸透了雨一般氤氲又深情。
顾随安心里得意，却虎着脸提醒他：“你别骗我，我心眼不大。”
刘霄又是一扬眉：“你心眼能有我小？”
顾随安不禁失笑，踮着脚往他面前凑，结果还是没够着。
刘霄看她努力的模样，笑着一低头：“你怎么总喜欢当街对我耍流氓？”
“那算了。”顾随安虎着脸要转身，刘霄把她一拽，吻就落在了她嘴唇上。
顾随安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忽然炸开了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