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不能接劣质广告。”顾随安抬手在教学显示器上画了个×,“你要相信这个世上确实有便宜又好用的东西,但是它们已经便宜又好用了,在宣传费用上肯定会进一步缩减,更多的是依靠用户的口碑。这个行业和所有商业运营的基础一样,一分钱一分货。你接了推广就要为看视频的粉丝负责,为了恰饭坏了口碑不值得。”
“安姐,也不能那么绝对吧,再说你要是得罪了金主,业界口碑差了,下次恰饭人家还找你么?”
“别图恰饭了,你一次退让,以后就得退着走路了。”顾随安抱着吉他,配合着节奏感继续吐槽,“到时候带货一样临时又插别的,让你买一送一你可别后悔呢。带货时候要你踩同行一脚,又把别人得罪了。临时更换产品还要求多,你还得赔着笑脸呢。别到时候被骂了又觉得难受,这可是你自找的。”顾随安接着又唱,“反正都已经翻脸了,你还要什么体面呢?”
“那咱们不接广告行吗?”
“不接广告当然行,等我先嫁个有钱的老公。”顾随安狡黠的一笑,手指在吉他上快速弹出一段旋律,“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变成家庭妇女,那就祝愿我赚钱自己养老公。”
直播弹幕爆了,一群粉丝笑得掉眼泪。
“想不到这个随安还是个隐藏的脱口秀达人。”
“哈哈哈,她居然还会弹吉他。”
“我以为她真是要讲什么行业内幕呢,结果自从解锁了沙雕属性她就收不住了。”
“她以前怎么不出来直播呢,这不段子一套一套的吗?”
……
顾随安下了直播节目,自己默默的把吉他收好,等着助理过来接她。
今天小助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之后看见MOMO来了,瞪着眼睛问:“我不是有助理了吗?你怎么亲自来了?”
“助理忙其他事情去了,我去医院产检,顺便来接你。”
顾随安揪着眉头:“你就好好休息吧,日常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别掺和了。”
“这才第七周,肚子都还没反应,我总不至于从现在就开始卧床休息吧。”MOMO笑起来,“放心吧,之前当铁人当惯了,能打能扛。日常反应最多就是吐嘛,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才七周?”顾随安掰着手指头,“上次医生就说是第六周,都过了多久了,现在怎么可能才第七周?”
“上次计算的时间稍微有点偏差,不过不碍事,现在胎儿发育得挺不错。”
顾随安想了想之后小心的试探:“那你是打算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周州不可能替你分担,安晓林……”
“我再过不下去也不至于指望安晓林吧?”MOMO笑得有些慌乱,“孩子我会自己养,两个人过,哪怕是一大一小也算是有家了。”
“安晓林出来了吗?”顾随安咬着嘴唇,“抱歉,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他这样。窃取商业机密这种案底挂在身上,以后他的前途……”
“没事,他已经被家里人保出来了,正在想办法和程绪和解。你也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是程绪的错。就算刘霄没死那也是杀人未遂,早晚会遭报应的。”
“要不我去找找程绪吧。”那时候顾随安拔掉了仪器上的电线,只感觉到一股电流窜进身体里,当场就晕了过去。她不知道后面看到的那些画面到底是因为受到了电流刺激而产生的脑部活动还是仅仅是一个梦,她只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医院病床上躺着了。
刘霄妈妈的电话已经提示号码不存在。打到那家医院去,他们只说刘霄的情况急剧恶化,刘霄妈妈已经放弃治疗带他回家了。顾随安问遍了同学也没人知道刘霄家的情况,他就像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其实顾随安心里有数,出事之后程绪肯定不会再替刘霄支付医药费,光凭刘霄妈妈肯定难以负荷。在医院里全靠各种医学手段维持刘霄的生命体征,回到家里的结果可想而知。
那个梦,就是刘霄对她的最后诀别。
MOMO瞪圆了眼睛:“你找程绪干什么,他那个人连对自己多年的好兄弟加合作伙伴都能下狠手,你去和他商量不就等于是与虎谋皮,自己送上门去任他摆布吗。”
“其实程绪那时候是气急了……他大概是看到刘霄为了追求我而设计的副本,那些亲昵的细节刺激到了他,起因还是我。”
“你别把事情往自己头上揽,程绪就是有人格缺陷,他不正常。同情和爱情本来就不一样,你更不能因为心怀歉疚把自己搭进去。明知道程绪有问题你还往上凑,你当自己是个祭品?”
MOMO这一顿数落把顾随安也给逗笑了:“我这不是担心安晓林吗?”
“你也不用替安晓林操心,他家里还算有些人脉也有些底子,后半辈子用不着别人替他发愁。”MOMO伸手摸摸顾随安的脑袋,“你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就算刘霄他……他真的不在了,你也还是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人生还长,你还会遇到其他好男人的。”
顾随安点点头:“我知道了。”
冬天已经来了。
虽然第一场雪还没有降临,天气已经彻底转入了冬天的氛围,街上的行人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大衣棉服急匆匆的赶赴属于各自的前方。顾随安把手插在衣兜里,试图汲取一些热度,结果自己先冻得打了个寒颤。
MOMO把顾随安送到住处,可顾随安心里乱糟糟,自己又闲逛着走了出来。
最后一丝晚霞已经褪去,五彩缤纷的招牌和民房里的灯火次第亮起来,远处的车流汇聚成一道光点的河流,在城市的血管中遵循着各自的规则不停奔流。
顾随安自顾自的遛了小半圈,忽然一个转身。
后面跟着溜达的老头老太太被她吓了一个激灵。
“对不起,对不起。”顾随安苦笑着道歉,目送老头老太太挽着手牵着狗离去。
……你躲啊,你再躲啊!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的出来说话,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跟我玩什么捉迷藏?
“你说了不希望我来看你,我怕你发现我来了会生气。”
……
顾随安有些好笑,可嘴角提起来的瞬间心却重重的沉了下去。
原来并不是每次回头那个人都会在原地等她啊。
顾随安咬着嘴唇:“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
北风从耳畔呼呼的吹过,刮得脸颊生疼。
顾随安伸手去摸,忽然察觉到脸颊湿湿的,全是泪水,周围路过的行人全看着她。
顾随安忙不迭的抹去了眼泪,自己凑到绿化带边上想缓一缓,然而她却听到了喉咙里一声哽咽的哭声,忽然再也憋不住了。
“刘霄,你真是个混蛋!你骗我,你骗我!”顾随安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哭起来,“没有你,我怎么能好!我怎么能幸福!我难过得要死了,你也不管我吗?”
心痛,痛得要死了。
如果痛苦也有味道,那一定是鲜血一样带着些许金属气味的腥甜,哽住喉咙,撕开胸膛,即便只是呼吸也仿佛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尖锐到能将她的灵魂一点点彻底撕裂。
“你还小吗,居然坐在地上哭。”
“不关你的事。”顾随安感觉到有人给她递了纸巾,伸手接了过来。虽然这个人说话不怎么中听,好歹也是在关心她,只好憋着气回答,“谢谢。”
顾随安一抬头,递给她纸巾的人已经走开了。
她慢慢低下头来,刚要拿纸巾往脸上捂,忽然又停了下来——好险,这年头人心险恶,难保是什么人贩子给她递的迷药,她傻乎乎往脸上一擦不就中招了吗!
好险好险。
顾随安一扬手把纸巾扔了,那张纸巾从她指尖划着抛物线准确的进了垃圾桶,那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像是戳中了她的泪腺,惹得她瞬间热泪盈眶。
“这不是迷药,这是催泪弹啊!”顾随安没好气的擦着眼泪,脑子里的弦忽然搭上了,嗷的一声嚎,直冲着垃圾桶扑了过去。
来往行人全都一脸嫌弃的朝垃圾桶那边望,望着望着就诧异了:“穿着一身名牌捡垃圾,这是什么路数?”
垃圾桶里扔了无数的纸屑,刚刚的纸巾她是实在分不出来了。
顾随安把袖子一卷,真打算一张张翻过来。
旁边捡垃圾的老头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她:“小姑娘你到底在找什么?”
“找人!”
老头咳嗽两声:“找人那你就找去啊,你翻垃圾干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随安立刻跳了起来。
夜幕下的人们行色匆匆,刚刚走过的人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这个世界太大了,想找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即使她真的走了狗屎运碰巧找到了那个人又能怎么样?
那只是一个给她递了纸巾的路人,不过是他身上刚好有那股独特的香水味罢了。
顾随安愣了愣神,慢慢的反应过来包里的手机正重复着那首《死机之歌》,这才慢慢的把手机掏出来:“喂?MO姐……”
“随安,我就说恶人有恶报吧!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手机里MOMO的声音忽然被更大的男生盖过了,安晓林用近乎破音的状态冲着手机直吼:“安姐!程绪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