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太后正在发怒。
“皇上的病症又复发,你们口口声声说能把皇上的魂魄带回来,结果呢!”
“你们根本就是在哐哀家!来人,都给我拉去杀了!”
据说此番为皇上招魂的男儿,几乎没留一个活口。
皇上的病症时好时坏。
他每日除了上朝时能处理些政务,其余时辰总是神色游离。
相传生辰八字特殊的男儿,在一种祭司仪式的帮助下,可以探访旁人的三魂七魄,此习俗名为“扑花园”。
而后男儿会看到神仙掌管的一个花园,花园中的花便是人的魂魄,男儿可与花朵对话,以此唤醒或是问清缘由。
我扶了扶帽子,从一旁的洒扫太监堆里站了出来,“太后,奴才愿意一试!”
我把改过的生辰八字递给侍女,她草草扫了一眼,便点上了一炷香,嘴里还念念有词。
“慢慢闭上眼.......你会看到一片花园.......”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看见。
睁开眼,又对上太后有杀意的目光。
我微微一笑,端起放在桌上的药碗,喂了些给皇上喝。
“你看到什么了?”太后注意到了我的举动,勾了勾嘴角。
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太后让我看到什么,奴才看到的就是什么。”
“您瞧,皇上的气色好多了。”
仅仅两句话,太后大笑,拍手称赞。
我赌赢了,太后根本就没指望要靠这样的手段救回皇上,她要的,只是一条虚张声势的狗。
“好,好,如此通灵性的奴才,到底是少见。”
“此后就跟着哀家吧。”
02
我本不是太监,而是流落在外的先帝皇子。
自我一出生,便在一个小草屋里。
母亲生我时气血亏虚,又日夜梦魇,在她挨不住病痛之时,她终于向我坦白,我原是皇家血脉。
当年先帝削了母妃娘家的兵权,母妃失了势,却不慎有了身孕。
还是贵妃的太后狠辣,为了皇权几近暗害了先帝所有的皇子,她逼母亲出宫,否则便把母亲唯一的女儿送去和亲。
母妃为了护着姐姐,也为了护肚子里的我,甘愿出宫永不回朝。
希望我平平安安,远离是非,是母妃一生的夙愿。
“和儿,母妃曾幻想能等到一个清明盛世,与你共享天伦之乐。”
“可世事无常,我只愿你平安。”
可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太后还是没想过放过我们。
突然有一天,皇上就变得木木呆呆。
太后打着给皇上治离魂症的名号,在京中搜罗适龄男儿的生辰八字,称有符合者进宫,定然重重有赏。
虽是以重金为请,侍卫们却私底下暴力在每家每户搜查八字。
我就这样被绑进了宫里,原以为左不过是当一门差事,没成想竟被送去当了太监。
狭小的房间,满是同行男儿的哭声和惨叫。
为首的太监大声打骂道,“要怪就怪你们的八字特别!会搅了天下大局!扰了皇上和太后!”
“要怪就怪你们的爹妈生你生错了时候!”
太监们手起刀落,腥臭的血气充斥整个房间。
只有我没哭,没闹。
为首太监的谩骂不断在耳边回响。
但凭什么要恨的是父母,是亲人?
该痛恨的,是皇权弄人!
我望着那一扇高高的窗,看着风云变幻的宫墙,眼前又浮现母妃的脸。
母妃,你瞧见了吗?
我们的命,早在出生之时就定下了,逃不开,躲不掉。
既是如此,天要亡我,我便逆天而行!
03
当朝太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皇上,一个永安王。
皇上近来除了处理些政务,其余时刻总是要么一惊一乍,要么神色呆滞,总之朝堂上对皇上的质疑声那是日日渐长。
相反曾经整日与书画为伴的永安王,现如今却初露文韬武略的锋芒,赢得了不少的赞许。
先前听母妃提过,说先帝与太后都曾属意永安王于皇位,却不想最后是皇上当了皇帝。
太后曾对此事颇为不满,看来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嫌隙可不小。
自从跟在太后身边,我几乎每日都要当着众人的面为皇上招魂治病。
每每完事后,都是我亲手给皇上喂汤药。
而有了太后的授意,使得皇上每日的汤药里都加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进去。
看似进补,实则虚耗。
可我不明白,若太后要耗透皇上的身体,何必再要大费周章的找人用“扑花园”的风俗做个幌子?
还是说,太后的安排另有所图?
一日黄昏,我照旧在太后寝宫喂皇上喝汤药。
皇上喝得极慢,总是喝一口,吐一口,得要费好大的精神才能喂上半碗。
突然听到殿外一声鞭子响,紧接着就是一个女子肆无忌惮的大骂声,“都给我滚开,本公主丢了件珍宝,想来太后的宫里搜上一搜,你们挡着算什么意思?!”
在一旁打盹的太后揉了揉眉心,吩咐我好好喂药,便带着一行人出了寝宫。
满宫里都知道,我那个长公主姐姐是个娇蛮任性的,在宫中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
我仍是一口一口喂皇上喝药,突然发觉皇上不再吐药了。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看。
他在试探我,还是真的有病?
我放下袖子,面上把汤勺举得老高,实则药水全都流进了我的衣衫之内。
我的这个举动,就足以暗示我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他若是装的,必然会放下戒备。
他笑意更浓,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不要让朕失望。”
这一步一步,仿佛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04
次日,宫里头开始传出太后给皇上喂的药似有不妥的流言。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皇上本来就只是一点小毛病,结果越喝药越严重......】
【是啊,况且这药是日日在太后宫里喝的,别是......】
【快别说了,小心掉脑袋!】
太后知道了盛怒,她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命人拿了毒酒要往我嘴里灌。
“你个叛主的奴才!是你天天在给皇帝喂汤药!”
“出了这档子事,定是你在背后嚼舌根!”
“哀家今天就要摘了你的脑袋以示训诫!”
我佯装害怕,大喊着饶命,“太后,真的不是奴才!”
“是,是张太医啊太后——我亲眼看到他常常出入皇上和长公主的殿中——”
“说不定,张太医早就与您不同心了......”
太后一声令下,立刻派人去张太医的住所搜查。
果然在他的枕头下搜出了皇上御赐的金银珠宝。
当然,这是我趁乱放进去的。
虽说皇上的银两是假,可张太医私下会各宫嫔妃会诊收贿是真。
太后此时被羞愤气昏了头,连张太医的面都没见,直接摘了他的脑袋。
可杀一个太医,终究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太后终归是女子,又是皇上的生母,此等流言,使得在朝堂上支持太后的臣子散了大半。
而太后在皇上汤碗中下药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
皇上的离魂症,突然之间就这样大好了。
这一局,太后输得彻底。
05
太后本以为皇上病重之时,会是给她另一个儿子铺路的最佳时机,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自然着急。
“秦和,你也该明白,此事张太医虽是主谋,你的嫌疑却也洗脱不清。”她懒懒地躺在榻上,手里抚摸着那一瓶毒酒。
“哀家看你也有些能耐,这样吧,长公主那个死丫头天天在宫里头闹事,是时候给她择个好女婿了。”
“你去和她打好交道,如何?”我微微一笑,恭敬道,“奴才遵命。”
长公主便是我的亲长姐。
当年母妃被太后威胁,为的就是保全公主,可没成想太后虽没有送长公主去和亲,却命人将她推进了河里。
长公主醒后竟然性情大变,原本还有母妃的一点将门之风,现如今每每一不高兴就去太后宫中闹个鸡犬不宁,活脱脱像个疯妇。
太后早就想解决掉这个眼中钉。
而此番行事,只是把长公主当个人情拉拢她麾下的朝臣罢了。
我就这样被太后送去了长公主宫中。
长公主正在把宫中的画作砸的个稀巴烂,“滚滚滚,这些都是谁送来的,都给我烧了!”
“去告诉那个想娶我的家伙,说他长得又矮又矬,不如滚去喂猪!”
“那个老妖婆挑的人,怎么不叫她自己去嫁!!!”
我正头疼着该如何讨她高兴,或是如何与她相认时,她一把把我拽进了寝宫内。
“奴才......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冷哼一声,上手扒了我的上衣。
她用手指了指我的肩膀,“这里,胎记。”
她得意洋洋地笑笑,翘着二郎腿,“你好呀,阿和,我的弟弟。”
我愣在原地。
“你出生后,我偷偷出宫看望过你和母妃,那时候见你的肩膀上有个胎记,就记下了。”
“没想到我们一家还能再见呢......”
我盯着眼前的阿姐,只觉得越熟悉,越陌生。
在她的话中,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长公主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话锋一转,“你不会觉得,你会这么说吧?”
06
果然那一次坠河,把她的脑子给淹坏了。
她似看透了我的阴郁,连忙否认,“我可没有把脑子摔坏,严格意义上说,我不是她。”
她简直对我像打开了话匣子,把她最深最疯狂的秘密告知于我,“你知道穿越吗?就是从一个很高级的地方穿越到这里。”
“就那次落水,醒来我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什么公主,其实我的名字叫庆宁。”
“那时候你姐姐还没死透,她在我的身体里拜托我出宫去看她母妃一眼,我就去了,然后她就死了。”
我的双眼有些泛红,拳头也不自觉捏紧了。
阿姐真的已经死了。
这个穿越女还在喋喋不休地畅谈往事,“没想到后来母妃就死了,你居然还变成了太监.......我猜你现在接近太后,肯定就是来向她复仇的呗,话本里都这么写。”
“不过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个孤儿,你们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穿越女哼着小调,毫不犹豫拆穿了我的目的。
“我现在在宫里待着,吃吃喝喝玩玩,又有谁奈何的了我?”
“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可你的身份,地位,和如今的尊荣,都是我母妃用命换来的。”我沉声道。
庆宁见我教训她,直接大怒,“我享受到了什么?我还不想呆在这个破地方呢!谁有问过我的意愿,你滚,你给我滚回太后那边去!”
我就这样被哄了出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宫里人身上碰了壁,在一个.......疯子身上。
太后这边也没闲着,她整日在宫中吟诗作画,大谈当年生皇上时是何等的艰辛,又曾经为了皇上受了多少的苦楚。
皇上在外总是一副孝顺的名头,因此只得咬着牙和太后握手言和。
“听说她把你赶出来了?”太后剪着花干,漫不经心道。
“哎,原本还想让你把她约到京郊别院来,和她的未来夫婿见个面呢。”太后话里有话。
说得好听些,那叫互相了解,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私相授受,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正和太后的意。
我请命,“太后,奴才愿意一试。长公主那个骄纵的女人,确实是欠教训!”
庆宁那个丫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我特地混进了她的寝宫,对着她挑衅了一番,“你就只会整天就吃吃喝喝!要是遇到危险,你根本没法保护自己!你就是个自私鬼!”
穿越女听后对我大打出手,“你放屁!你放屁!”
“有本事两日后去京郊别院!你不去就是怕了!”
她气得上蹿下跳,“去就去!我就不信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人嘛,有的时候就是不能对自己太过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