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幔帐，铜嘴仙鹤里吐出袅袅轻烟，迅速占满了整个屋子，甜腻腻的香气熏得严麾鼻子发痒。
严麾左右打量着这房间，俨然一个女儿香闺。
高床软枕，猩猩红的绸缎背面，绣着牡丹花开，艳丽夺目。梳妆台上一面硕大的铜镜，台面上一顺水摆着大大小小盒子。摊开的妆匣里，各式簪子首饰应有尽有，这些头饰分量十足，足金足银，只是做工并不精巧，甚至十分粗鄙笨重。在严麾看来自家府里丫头用的头面也要比这精巧，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得亏这女土匪还宝贝似得收着。
窗下摆了一个落地的白瓷鱼缸，通体的白釉，绘着几片碧绿荷叶，一只含苞待放的荷花，早有蜻蜓占了小荷尖尖一角。一条案台，摆了大大小小四五件铁器，箭镞，匕首，腰刀，居然大多是军中惯用的样式，只是竟不知是为了什么都未开刃？
严麾觉得好奇，随手捡了一件，翻来覆去细细看了，越看越觉得奇怪，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土匪头屋里，居然有这样上好精铁打造的兵刃。能冶炼出这样的精铁的矿场，全大礼也不过三处，都在朝廷手中掌控中，所冶炼所得精钢也都用作装备了大礼的精兵，绝不可能流入民间。
正当严麾心中疑惑之时，那女土匪从里屋转了出来。
正见今日劫来的少年立在窗前，长身玉立，眉眼更是俊俏得画般人一样，瞧在眼里，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欢喜，“哟？瞧见什么这么高兴？”
女土匪刚刚沐浴过后，只披了一件桃红的纱衣，露着大半个雪白的皮肤，一头长发湿漉漉的，隐约可透的纱衣经了这水浸，越发透明薄如蝉翼宣纸般。边走边将身后的湿发拢到胸口，也不理会此刻整个后背已经一览无余，径直坐到了妆台前，摆出一副自觉风情万种的姿态，轻轻擦起了头发，透过面前的铜镜偷眼瞧着那少年郎。
想起之前委身的那糟老头子一身臭味，满身鸡皮，再瞧瞧面前这玉做的人，忍不住心里泛了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来，竟然有些按捺不住。
“公子，坐吧，别拘着。”
严麾也没客气，捡了一个绣墩便坐了下了，歪头瞧着那镜子中的女土匪搔首弄姿，屁股底下仿佛坐了一盆碳火，左摇右摆，坐不安稳。
“公子，想什么呢？”
“我在想，天寒地冻，当家的怎么练就了这不怕冷的神功？”
那女子一听这话，转过身来，咯咯笑出声来，笑得眉眼弯弯，花枝烂颤。“小公子，这长得俊，嘴巴也这么巧。”
那女土匪起身，踩着慢悠悠的步子，踱到了严麾身边，伸出一根纤细手指虚点在严麾肩头，旋即在空中划开了圈，“姐姐的神功还没施展呢？”说罢便歪了身子向严麾靠去。
严麾起身躲过，踱到窗口，从那案台上随手拿了一件箭镞，假意道：“大当家的，这个是个什么玩意？”
那女子扑了个空，瞧着那翩翩公子，打心眼里舍不得恼他，只莞尔一笑，又贴身过去。
“这个呀？”
女土匪从严麾手中抽出那箭镞，白嫩的指肚有意无意扫过了他的手背，“不是什么好东西？晦气的东西？不过......是姐姐赚钱的东西。姐姐这的好东西多得是，盯着这个瞧有什么意思？”
那土匪扯了身上的薄纱，道：“往姐姐这瞧瞧，自然有好东西。”
屋外万籁俱寂，屋里烛火跳动，女土匪跳梁小丑般，严麾心中又是好笑又是膈应，抬头瞧了瞧窗外的月色，一轮明月正是月上中天的好时候，月光普照，瞧着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可这缠腿的破裤子却不怎么好甩。
“当家的怎么称呼？”严麾微微别过头去，低垂了眼眸，避开那晃眼的白肉，挑着没滋味的话闲聊起来。
“外人称奴家耿蔻珠，不过......”耿蔻珠抿着嘴巴，笑了笑，“公子唤奴家小名小豆蔻就行。”
严麾一听这名字，脑子里想起了那美到骨子里的“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不禁尴尬的笑了笑，对着一个即便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也绝对喊不出“小豆蔻”三个字来。
耿蔻珠见这年轻人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即便她使出花楼里浸淫多年的手段一阵撩拨，这人也没正眼瞧过自己。眼瞧着夜越来越深，耿蔻珠本就露着大半个臂膀，这如水的凉夜里，更是觉得一阵阵发冷，光洁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让她渐渐失去了耐性。
耿蔻珠收敛起笑眼，微微发狠地咬了牙，靠着最后一点耐心，轻声道：“夜也深了，公子是读书人，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懂吧。”
耿蔻珠抬手就要去扯系在严麾脖颈下的披风带，“瞧瞧，屋里也不冷，这披风解了吧”。
“哼，大当家的也太沉不住气了。”
严麾退了几步，将身上的披风又紧紧拢拢了，心道：“解了？等会屋外那人进来，可说不清了。”
“小子，跟我玩捉迷藏呢？姐姐的可没那么多耐心？”耿蔻珠眼神狠了起来，威胁道：“你以为姐姐靠什么当了这男人堆里的首领？”
“哧。”严麾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自然是......美色和下作。”面色一冷，脱口喊道：“老妖婆。”
耿蔻珠自持美貌，也最为珍重容貌。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在这小地方，仍可算是一等一的美人，要不然那白头山的土匪头子也不会拿她当了宝贝，言听计容。
如今听严麾一说，怎会不恼，当即恶狠狠，道：“小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待会你不喊姐姐几声好听的，今个这事可完不了？”
“来人”
“来了，老妖婆。”
屋门应声而开，门外进来一人，头顶上站了一只乌突突的鸟，趾高气扬高昂着头，瞪着绿豆般的小眼睛，歪头看了耿蔻珠片刻，便“嗷”了一声，展开翅膀挡住了眼睛，那表情看起来好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般，极为嫌弃。
耿蔻珠气得发抖，指着霍小玉道：“你......叫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妖婆。”
小玉嘻嘻笑着，瞟了一眼这香喷喷的屋里，满眼戏谑的严麾，道：“那我喊你小豆蔻？”
严麾忍住笑，垂下眼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寻了一处坐下，瞧着两人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