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山密林,进入初冬渐显萧瑟之色,脱了稠密的绿叶,只剩下枯枝败叶的树木,越发颓废衰败。白头山高耸入云的山顶历来冬天来得最早,如今山顶已经下了第一场雪,铺满了山头,宛如顶着一头苍苍白发。
蜿蜒的山路上来了一小队人,五六个拥着一位年轻人,绫罗绸缎裹了一身,一件披风镶了一圈雪白的狐毛,围在脖颈下,衬得那年轻人美玉般的面庞越发的清隽无双。身后两架马车,车上装了六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正慢悠悠通过这白头山下一条小路。
这穿绸裹缎严麾扮成了年轻的少东家,此刻正黑着脸,时不时偷眼去瞧跟在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身后三尺左右的地方。
“你跟着捣什么乱?”严麾嘴上虽是责难着身后的人,可心里却是又欢喜又忧心。
扮做小厮的人正是霍小玉,一听这话抬起头,鼓动着腮帮着,摊开手,嘟囔了一句:“我身为云雾捕快,捕盗捉贼本是本分。”
“本分,怎么没见旁人如此上赶着?”
小玉挺了挺胸,敷衍道:“我是云雾第一的妙捕快,大人赏了牌子的。自然想多多建功立业......”
严麾一副不耐烦,抬手止住她的胡说八道,转过头去,心里却是莫名安慰。
自从那日严麾非要做这头招摇过市的“肥羊”,小玉便莫名地睡不安稳,整夜整夜地做梦,梦里严麾满身是血瘫在山里的枯草里,痛快地呻吟着,满眼充血,口中不停喊着她救命。小玉大骇,伸手去抓,扑了了空,差点栽到地上,惊醒过来,一头冷汗。
一连几日,这噩梦折磨的小玉神形疲惫,满面倦容,总觉得自己若不在身边,这噩梦便会成了真,一想到这,小玉便觉得心口窝儿一阵一阵的难受,左思右想索性扮做小厮偷偷跟了来。
人已经跟着来着,也没法撵走,严麾索性松了蹙在一起的眉眼,连日来脸上一片愁云渐渐散了,嗔怪道:“胡言乱语。跟着吧,好好尽你的本分,建立你惊天动地的伟业。”
严麾又见了小玉那扬起的久未的狡黠笑容,胸口连日来的这股憋闷也随着消散殆尽,眼底慢慢现了笑意,这条危险的路似乎瞬间开满了鲜花,每踏一步心情便跟着愉悦一分。
年关将至,百姓们已经开始囤积年货,土匪们自然也不例外,盼着做几趟买卖,也好过年。
瞭望的小喽啰见山路上远远来了一队人马,马车上装了几个沉甸甸的箱子,随从不过五六个,领头的年纪轻轻,穿得极为富贵,口中直呼这样的买卖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羊。”
土匪呼喊着冲下山来,十来个人,穿得五花八门,手里的兵器却是铮明瓦亮,晃得人睁不开眼。严麾觉得土匪手中的兵刃未免太好了些,便多瞧了两眼。
这样的阵仗配上这样的利刃,一般人见了定要吓得双腿发抖,乖乖献出东西。那俊俏的少掌柜果然也吓得面色发白,那几个随从更是将这少东家一扔,四散奔逃,做了鸟兽散。
那领头的见众人四散而逃,也不追,只拦住严麾和小玉,上上下下瞧了几个来回,频频点头,眼中的笑意让人难以捉摸了。
小喽啰们围拢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六个箱子,顿时看得一众土匪眼睛发直,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这箱子里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居然应有尽有,阳光一照,金银光芒四射。土匪们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口中连连喊着“好一头肥羊。”
只是这土匪得了肥羊,却是真如墨玄所料,瞧着这少东家相貌无双,连着那小厮也是十分俏皮,起了劫色的心,十数人将小玉和严麾围在一处。
小玉大骇,本以为这些人得了箱子便会心满意足,没想到竟起了这样的心思,心中着急,即便自己如何力大,想让保住严麾全身而退也是难上加难。
“大人,我......我挡他们一阵,你赶紧往那密林跑。”话音中带了微微的颤抖和惊恐,小玉咬了咬嘴唇,刺痛感让她冷静下来,慢慢抬手摸上了头上暗藏的簪刀,
严麾一瞧她一副舍身相护的模样,明明怕得要死,却是还狠命得硬撑着,心里翻腾着要命的酸涩,一把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行,他们人太多。咱们见机行事,拖到阿玄攻山就好。”
小玉眉头一松,暗暗想到:“死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两个人叽叽歪歪的做什么呢?”那带队的土匪头招呼着小喽啰赶紧绑了人,赶紧把箱子往山上运,回头指着俩人,道:“别争,都去做压寨夫人。不嫌多,不嫌多。”
小玉和严麾被土匪绑成一对蚂蚱,随着那箱子沿着山路被带到了寨子门口。
悬崖陡壁,密林重生,寨子门前一道山谷,低头望去,谷底水雾缭绕,奔腾的流水拍岸击石,激流丛生,望过去便让人心生畏惧,严麾暗暗吃惊,好一个天险之地。
寨门上高高的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几个字扭扭捏捏挤在一起,不知出在哪位之手,实在是滑稽可笑,小玉一见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差点笑出声来。
“嘘”严麾用手肘轻轻怼了怼她,“安分些,这个节骨眼上也闹。”
小玉踮起脚,凑到严麾耳边,低声道“叫什么鸟云寨?好笑。”
“是乌云寨。”
小玉刚想对那丑出天际的字抱怨几句,耳边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激荡在山谷中振聋发聩,久久不散。原是寨中的土匪,见下山不过片刻功夫,便满载而归,放下了吊桥,口中打着呼哨,飞奔而出簇拥着进了寨子。
严麾和小玉被推到厅中,粗犷的寨子里,头一把椅子上居然做了一位娇滴滴的美貌的红衣女子。那女子初见了两人似乎十分惊讶,眼神火辣辣的,在两人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起来,随即满面微笑,似乎十分满意。
严麾迎上那并不舒服的目光,也打量起那女子来。这女子三十岁的年纪,火红的衫裙,雪肤乌发,满头珠翠,一抬手便瞧见那鲜红蔻丹的尖尖十指,巴掌宽的束腰把她丰腴的身子勾了得玲珑有致。张扬而霸道,的确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那女子见严麾打量自己的样子,眉目跳动了几下,随即莞尔一笑,抬起袖子,掩起半边脸面,回头和那小头目低声细语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
严麾心中暗暗冷笑,还以为什么难对付的大寨主,却原来是牝鸡司晨。
小玉见两人互相打量,眼神相交中电光火石,心中疑惑,暗道:“这白头山的土匪头子什么时候换成了女人,还是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
那小头目踱步到了严麾面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子,你的造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