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满头大汗扯了宁金回到李宅时,已经华灯初上,霍多瑜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脑子里记起自己方才狼狈失态的样子,正窘迫的手脚没地方放。
房门大开,一阵冷风打着转进了屋,墨玉玫和霍多瑜有些吃惊,竟没想到小玉这去去就来,去了这么久。
“进去吧,把方才跟我说得再说一遍?”
宁金见墨玉玫正盘腿坐在榻上,霍多瑜坐在榻上,眼角泛红,眼睛里水雾缭绕的,想来是刚哭过的样子。
女儿家们聚在一起大概是喝了酒了,满屋酒香。宁金抬了抬脚,没敢径直跨进去。
墨玉玫见他拘谨的模样,又瞧着自顾自低头掐着袖子的霍多瑜,笑了笑,下了榻,伸手扯了一件披风裹在身上,对着屋外的人,道:“宁捕快,无妨,进来吧。”
墨玉玫和小玉退出屋去,屋里只留下霍多瑜一人,小玉推了一把还愣在外头的宁金,“怦”地一声将门关上。
墨玉玫歪头瞧了瞧小玉,“这宅里的花园里也种了两株白梅,虽比不上梅林的,也可勉强一观。”
“赏什么花,还是留下看戏吧。”
“看戏?”墨玉玫不解,试探着问了一句。
小玉拉着她的袖子,选了一处背风地,蹑手蹑脚来到窗前,抬手指了指屋里。
墨玉玫才明白原来她是打着听墙根的主意,当即便觉脸面发热,但又觉得心里实在是好奇,左右盘算了半天,才决定随心所欲一把,跟着小玉胡闹起来。
屋里静悄悄,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听见只言片语,蹲得小玉手脚发麻,墨小姐浑身发冷。
“你......”好歹是宁金终于肯说了一句话,“阿瑜。小玉与我都说了。”
霍多瑜猛地抬头,又随即低了头,心虚道:“别听她乱说。”
“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除了我宁家还有三个男丁,大哥二哥已经成家,大嫂也有了身孕。”
“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嗯......”宁金鼓足了勇气,“你.....宁家自有人传宗接代。不用非得我的妻子生养。你若有那样顾虑,大可不必。你若愿意,我这就让我爹上门提亲,将来一定会对你好。我们两人一定会和和美美一辈子。”
霍多瑜一听这话,心中又羞又喜,瞧着眼前心上人这样的包容和承诺,心结渐渐松开,双手捂住脸面,大哭起来。
宁金慌了手脚,连哄再劝,逼得一个七尺男儿手足无措,满头大汗,话不成句。
霍多瑜哭了片刻,突然止住哭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话算数,不然我让小玉替我揍你。”
屋外的两人见这事峰回路转,心下都十分欢喜。
那墨玉玫看了这么一场男女情事也是心绪翻滚,忸怩作态的见了多了,这样热烈直白的今天确实头一次见,看得她酣畅淋漓,十分痛快,兴奋的一张脸孔泛了红晕,可听到霍多瑜那句“让小玉替我揍你。”心中又好笑,回头瞧了瞧小玉,见她方才还满眼欢喜,这会子脸面一下子黑下来。
严麾一走几个月音信全无,墨家又早早在年前接了墨玉玫归京过节。墨玉玫还在时,勉强有个慰籍,如今她这一走,小玉整颗心便彻底被人被摘走了。
又是一年春节,爆竹响得震天,今年的年夜饭格外丰盛,小玉挑了几口平素里最喜欢吃的,嚼了几口,囫囵吞了,心里没滋没味,嘴巴里也没觉出滋味来。
白日里盼望,夜色下等待,睡梦里失望,每每一想起那严狐狸便觉得心里又酸又苦,她三姐的话竟然一语成箴,严狐狸就这么离开了云雾城,没再回来,让小玉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怅然若失的感觉。
十五已过,这年也算过得差不多了,云雾城又迎来一位新任父母官。
新来的县太爷年近中年,听说是考了五六次才中了,得了这样一个官职,青春都蹉跎了,这个年岁还没娶妻。提到上一任的县太爷自然口中多羡慕,诸如青年才俊,步步高升,小玉才知道严麾已经任了大理寺正。
听了这消息的小玉心里那还吊着的念头便也绝了,摸了摸当日严麾送给她的那件精美绝伦的华服,塞到了霍多瑜怀里。
“咦?”霍多瑜望着她觊觎多日的华服,“你舍得了?”
“愿赌服输呗。”小玉卖力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算了,笑得别哭得都难看,你若舍不得,留着就是。”霍多瑜舔了舔嘴唇,却不错神盯着怀里的东西。
“姐姐也不是念着你的好东西。走就走呗,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太爷。咱就当个安安稳稳云雾城的小捕快。凭我妹子聪明无敌的头脑,跟着下一位县太爷一样破案伸冤。”
霍小玉歪头靠在霍多瑜的肩头,突然会心一笑,“好,小捕快就小捕快,还是我三姐睿智。”
日子过得飞快,小玉又成了云雾衙里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小捕快。
前些日子刚收到了墨玉玫的信,字里行间也能瞧出她日子过快活,小玉心中替她高兴,可又有些惋惜,也不知还没有凑在一起喝酒的日子了?
三姐和宁金的好事已经定了。她爹和宁康坐在一起说起这事,十分好笑,哪里是两个未来亲家的样子,两人对坐着,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实在别扭。倒是霍母送了一壶酒,宁夫人摆了一碟数得来个数的花生米,才让两人化尴尬为畅饮,半醉半醒定了儿女的白头之约。
小玉同母亲忙起了霍多瑜的嫁妆,这日正从集市上收获了几件好物。
“三姐,娘,快来......”
小玉刚踏进院门,堂屋中有一人裹着屋里的暖气儿,快步迎了出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小玉。”微微颤抖的声音,攥到指节发白的双手,眼睛中压抑的喜悦,没有一处不彰显着主人的紧张和期待。
小玉瞧清对面的来人,有些发懵,脚下不自觉退了几步,一双眼睛不自觉打量起这许久未见的人,这一刻心里居然平静得像冻住了的小河。
数月未见,严麾面色黑了许多,额头上一处浅浅的划伤还没好利索,穿过右边眉梢,霸道地截断了严狐狸好看的眉梢,刚从袖笼里拿出的右手小指又红又肿,可眼中的神采却是更胜往前。
小玉乍一见憔悴惨淡的严麾,那冻住的小河突然破了防,叫嚣着奔腾着。
“大人,你受伤了?”
严麾摸了摸额头的伤,又抬手瞧了瞧正痛痒难耐的手指,轻飘飘地说:“不碍事。冻伤。这些日子,你......大家都一切安好吧。”
“好,都好。我......”
霍多瑜端着茶水从厨房出来,截住了两人的话头,“大人,你可瞧着不怎么好?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也不来个消息,大家都惦记着呢?”嘴上虽是笑意嫣嫣,心里却是暗暗责怪起。
霍多瑜瞧了妹子几眼,心里生怕她妹子犯傻。
“怎么?没收到我的书信?”
严麾眉头皱了皱,瞧着小玉的神色,似乎真是没收到那封信。大礼的驿站并不发达,平白无故丢几封信本也是平常。他本也早有准备,但一想到小玉等不到一点音讯,心中一定十分失望气恼自己,严麾心思一动,借着病体卖起惨来,掩着袖子不停地咳嗦起来。
“我......我在大理寺任了差事,想让你......也一同赴京到大理寺做差官。”
“小玉,别去。”
霍多瑜一听这话,将小玉拉倒身边,低声道:“那是皇帝住的地方,你一个假货,真不怕露馅到天子脚下?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严麾将两人低语一字不落听在耳里,他才返京,小玉的调令还没妥当,只是心里这头的牵绊催促着他,等不得了,一路马不停蹄,直到踏上了这云雾的青石街,心里才算安稳畅快了。
“我......”霍小玉低头思虑了片刻,咬着下唇,吞吞吐吐,“还是不了,想来京中能人很多,我也帮不上大人什么忙?没准成了大人的累赘?”
严麾心里发涩,难不成只是几个月的功夫,两人便如此生分了?这种想法一冒头,便又被他不甘心地狠狠压了下去,盯着小玉的眸子,那眼神分明是藏着关心的,严麾定了定心,扔出了杀手锏。
“玉玫出事了,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