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麾抬起瞧见那翩跹而来的女子,眉眼俏丽,顾盼生辉。
墨玉致见屋里只要严麾和小玉两人,一颗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了,面上浮了微笑道:“表哥今日得了闲?”
墨玉致随即撇了一眼,瞧见严麾身边的小玉,一身紧衣窄袖,巴掌宽的腰封,勾了出的纤腰诱人,腰间一个精巧的木雕葫芦,坠了一把金银丝线混着七彩丝线络子,压着了裙角。粉嫩的脸庞,一对儿明月珰挂在小巧的耳垂上,随着她摆头,轻轻摇晃着,远不是当日那个劈柴担水,一把蛮力的丫头了。
墨玉致的眼神在她那腰间的小葫芦和耳上明月珰上停留了片刻,心里疯狂的嫉妒之火烧了起来。
“玉致,孙良镛都已经都招了。”
“是吗?”墨玉致吃惊道:“孙良镛说了什么?”
小玉见她听到孙良镛的名字似乎并不吃惊,逮住这马脚,问道:“二小姐原来是认识孙良镛啊!”
墨玉致一听这话,心中暗道自己竟然大意了,连忙将手中的帕子掩面,片刻帕子从眼上拿了下来,那双眼睛涌起了悲伤,似乎再一碰便要狠命地流出泪来。
“案子的事情我不懂?自有表哥做主,表哥说招了,自然是姐姐的事情水落石出。”
严麾缓缓起身,瞟了一眼身后那片屏风,缓缓道:“我这里有一个故事,表妹听听?”
“妹妹,我没什么心情听故事,这几日为心思烦忧,这会子头疼欲裂,我还是先退下,别耽误了表哥正事。”说罢,墨玉致起身,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就要离开。
小玉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伸手拦住她,“二小姐,大人这故事你得听。哪里疼,我给你按按,就是小姐别嫌弃我手劲大。”
小玉两手互握,按得指节咯吱作响。墨玉致见识过小玉的力气,吓得一屁股坐了回去。哪里还敢喊头疼。
严麾瞧着小玉咬着银牙,故作凶狠的模样,果然吓住了墨玉致,开口说起了这“故事”。
将军府中有一对姐妹,青春貌美,出身高贵,无忧无虑长大,议亲嫁人本可富足一生,可命运弄人,可伶这妹子被恶人所掠,惨遭蹂躏,清白尽毁,这妹子将这事瞒得死死的,可经了这一事,妹子性情大变。这一日,避仙居有一位说书先生,妹妹偶然撞破这说书先生一件秘密。原是这说书先生家世败落,为了生计和对家里承诺,冒名顶替大理寺录事。原身人的亲眷发现,两人争执间那人失足落水,这人眼瞧着沉入池塘。她以这秘密威胁录事,助他潜入府里,杀了无辜的姐姐。
严麾只觉得每说一个字,这心里便重了一分,直到说完,心里已经压得透不起来。
墨玉致停止脊背死死靠在椅背上,红木雕刻的花纹硌得她后背生疼,可她却不敢松懈半分,生怕一个松懈,便会让自己溃不成军。勉强听完了这故事,墨玉致缓了片刻,冷冷道:“严表哥,这故事真实悲惨。还好只是一个故事,假的罢了。”
“玉玫与这事毫无关系,你为何要杀她?”严麾厉色喝道。
“表哥你无凭无据,干什么往我声上泼这样的脏水?”
“这是你亲笔写的信笺,孙良镛亲口承认,是你让他仿着玉玫的笔记抄写了一份。”严麾指着那信笺上那块油脂和一处墨迹,“这香膏出自宫中,我记得皇后赏了一盒给你,这墨迹是你那枚不离身的戒指沾了墨汁印上去的。你怎敢说与你无关,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脱不了身的。”
严麾心里酸涩,眼光牢牢锁在她面上,“信笺里的悲惨故事本是你,你原是受害者,为什么?”
墨玉玫勉强抬着眼皮,苦笑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说罢猛地抬头,眼神里透出的委屈与不甘来,“为什么是我?而她却可以白璧无瑕,无忧无虑。”
“哐当”一声巨响,屋里那木屏风被人一脚踢到,墨玄猩红着双眼,紧紧攥着的拳头狠命朝墨玉玫打来,“你个毒妇。”。
墨玉玫抱着头,一声惊叫,身边的矮几已经碎成齑粉。墨玄扯着墨玉玫的领子,将她拖到地上。
“阿玄,住手。”
墨将军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喊住了暴怒的墨玄。原已斑白的来鬓,这几日越发白了,眼神中满是哀伤,哪里还有半点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接二连三地噩耗已经将她击垮,此刻他只是一个失了孩儿的老者罢了。
“玉致,我的儿,同是墨家人,你为何?你......为何?”墨将军瞧着面上越发狰狞起来的小女儿,双唇抖动了半天,也终究只问一句“为何”来。
“哼。”墨玉致冷哼了一声,伸出手来,指着屋里的人,干脆扯了温婉美丽的面具,道:“得了,你们都知道我不是墨家人,我是捡来的。还跟我说什么同是墨家人的鬼话?”墨玉致仰起头来,一双眼泪顺着美丽的脸颊直流到颈窝里。
“我本富贵出身,可偏偏命运不公,年幼时父母双亡,四五岁上便尝便了人世百苦,为了一口馊饼,我要和野狗争食,猪圈里躲风避雨。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便要过这猪狗般腌臜的生活。后来被墨家捡了去,还以为时来运转,可我及笄不久,便......遇到了那该死一万次的汪必正,原来命运跟我开玩笑。我原本有一个饼,还没等我吃上一口,它便被夺走了,只能让我眼巴巴,看着别人每日里幸福的度日,笑嘻嘻的过活。”
“我养你多年,早已经将你当做我墨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父亲,是朝中将军,素来将家族名声看得极重。”墨玉致泪流慢慢,哽咽道:“若.....真知道了,我还有命活吗?
“不,虎毒食子。”
“我又不是墨家人,随便弄到暗处,弄死了也就弄死了。谁还能追究不成?”墨玉致抹了一把面上眼泪,一张俏脸上都是落寞,“你明知玉玫死因,还不是为了名声,懒得追究,人埋了,便一了百了,就是......”墨玉致哀怨地望了严麾一眼,“表哥多事,挖出来东西,太脏了。我命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现在这样很好。”
墨玉致将这满心的“委屈”尽数倾泻出来,人反倒冷静下来,擦干了脸孔,来到严麾面前。
小玉觉得她那突然冷静下来的模样反倒更是可怕,他爹常说“反常即为妖”,这会子她生怕这美人变成妖怪,一口吞了身旁柔弱,需要自己照看的严狐狸,连忙向前跨了一步,缓缓将手放到了头顶那簪刀上,不错神盯着墨玉致的双手。
严麾见小玉严阵以待的样子,一把扯过她,别过头柔声细语,道:“别像个炸毛的小猫,没事。”
“果然呀。”墨玉致突然又变了脸,指着小玉道,又瞧了身旁的严麾,“那她就不冤了。”
屋里众人听了墨玉玫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只觉得一头雾水,可严麾心里却突然茅塞顿开,墨玉致看似匪夷所思的动机居然是这样,原来人心之恶意可以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