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赶到了那仵作家中,正巧也是半夜。那仵作见又是那姓严的小子派人扰他清梦,刚要
发作,见是小玉,便换了一副笑脸。
偏心的老仵作,忙不迭地招待了一顿吃喝,没等小玉软语相求,早早收拾了东西,就等着几人吃喝完了即刻动身。
小玉一见这老仵作如此上道,少不了好话说尽,正聊的宾主尽欢。谁知道那老仵作突然将手中筷子一扔,又将他那一箱子的宝贝悉数拿了出来,重新放了回去。小玉不知那句得罪了,正是一头雾水。
那老仵作却是一脸为难,道:“不是我不帮忙,我发过毒誓,这辈子不会踏入京城一步。”老仵作一摊手,“你瞧瞧我一把年纪了,想来也没有几年好活,好歹咱们相处的还不错,我拿你当了可交的小朋友,你忍心让我应了誓,早早见了阎王。”
“......”
小玉无言以对,想到躺在冷冰冰棺椁里的玉玫,回头瞧见那老仵作一头白发,一把年纪满面皴皱。实在让她左右为难,愁得烟眉紧锁,双眸泛雾。
“哎,还要掉金豆了?”
那老仵作拍了拍小玉的肩头,犹豫了片刻,郑重道:“算了,也算我和你投缘。”
老仵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来,郑重其事将那包裹一层层打开,一本手写的小册子露了出来,“这是我这一辈子验尸的经验所结,我无儿女,也没福气收个徒弟,本以为这辈子就将这东西带到黄土里了。”老仵作抬起头来,直盯着小玉,“你可愿意受我衣钵?”
小玉一听这话,实在突然,暗道:“我要有师傅了?”
“你不必马上答我,这个行当与尸体为伍,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你年轻聪慧,我希望你深思熟虑后再回答我。”
小玉沉吟片刻,暗暗下了决心。满心欢喜,径直跪在老仵作面前,“我愿意的。”说罢就要拜了下去。
那老仵作面上带了笑,但却伸手拦住她的跪拜,忍不住叮嘱起来,“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更是幽枉屈伸之机括。你若真心拜我为师,必要立下重誓。于检验决断,须为死者伸冤矫正,切不可萌一毫轻谩之心。”
小玉重重点了点头,当即在老仵作面前立下重誓,必定守住内心清明,以为死者伸冤为己任。
老仵作听了颇为满意,受了小玉一拜,拉起这新鲜出炉的小徒弟,左看右看,瞧着这小玉眉目俊秀,机灵精神,心里更是又添了三分喜爱。小玉也满心欢喜,围着这老仵作叫起师傅,没完没了。
两人定了名分,老仵作一脸的褶子都要笑开了,“小玉,今个是你拜师后第一个案子,就得独当一面,实在难为你了。来来,跟师傅细细说说,我也替你拆解拆解,到时候,可别丢了师傅的脸面。”
小玉正为墨玉玫的事情为难,几人虽都是心存疑惑,可死因到底是什么,并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可寻。
“这事,可难办?”
老仵作摸了摸下巴上一把稀疏的胡子,拍了一下大腿,“罢了,为了你这关门徒弟,我也豁出去了。”说罢,赶紧又把那摆放好的东西一股脑地收拾起来,口中喊了一句,“走,时间紧迫,咱们边走边说。”
小玉刚拜了师傅,虽是得了老仵作的小册子,可也只能现学现卖,正是心里没底,一听师傅打算同行,顿时眉开眼笑,亲自料理了马车,生怕颠簸坏了老仵作,铺了厚厚的垫子,一切准备停当,起身直奔京城。
两人躲在车里,一路也是没闲着,老仵作更是恨不得将平生所学尽数交给小玉,小玉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了老仵作口中的一个字。
这一日一夜,车马快行,转眼就要到了京城界地,那仵作却是吩咐停下了马车。
“徒儿呀,师傅我就不能再往前走了,你自顾自去,大胆点。”
“师傅,我这......”
“别怕,师傅虽是进不了京,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我在前面镇里先住下,你仔细验了那小姐的尸身,细细标明,再拿来我看,有师傅照应,大胆去干就是。”
小玉一步三回头,连连摆手,才催马而去。
两日一过,小玉果然如期而归。只是去时三人,归时也是三人。
墨玄见并未将那老仵作请来,心中着急,连连跺脚,瞧着严麾,问道“怎么办?没有仵作。”
小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我来。”
“你?”严麾皱了皱眉头,打量了她一番,倒是没着急否定。
“我试试。”
“好,你便试试看。”小玉眸中笃定的神色,让严麾打定了主意,让她试,好歹那老仵作还在城外坐镇。
“阿玄,就今晚,你调开守灵的小厮丫头。”
墨玄见严麾和小玉都是十分笃定,心中也微微定了,伸出手掌来,高高举在空中,见两人俱都一脸不解,抓起小玉的手来,轻轻一击,又抓起严麾的手来,也轻轻一击,道:“祝咱们马到功成。”
小玉堆起笑容来,随即又抬起了手来,在墨玄的大手上又重重地击了一下,“马到功成。”
墨玄只觉得手掌中一片温软滑腻,想起方才那手腕上的触感,异常的纤细柔软,微微有些出神,低头又在小玉的面孔上搜寻起来。烛火下,小玉那瓷白的脸蛋更是白璧无瑕,晶莹剔透,一双眼睛瞟过来,像极了江南里含烟的绝美西湖,几乎要将他的心魄摄去了。
墨玄一个激灵,魂魄回归,心中忍不住称奇,难怪严麾要断了袖了,这样的好看又惑人的男子,他的确是平生未见。
严麾见他那傻愣愣的眼神,本也不怕他瞧出什么,可这样的眼神,实在让他心里升起了气恼来,一把扯过墨玄,道:“赶紧办事去,别在这儿干耗。”
午夜至,远远传来几声犬吠,在宁静的夜晚虽是格外清晰,但很快便也消散。三人弃了宽服大袖,穿了一身紧实黑衣,将半截面孔蒙个紧实,做贼般地偷偷潜入了灵堂。
已经烧了半截的蜡烛,摊着层层叠叠的蜡油。条案上供奉着灵位,清清楚楚记录着这墨小姐的生卒年月,硬生生将她定格在这一块小小的木牌上,留给活人的是唏嘘不已和缠绵悱恻的痛。
“吱呀”
厚重的棺木被缓缓推开,发出的声音,在这午夜灵堂实在是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墨玄掌了烛火靠近棺椁,伸手拢着,生怕滚烫的蜡油滴到妹子身上。几人探头往那棺椁里瞧去,皆都神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