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麾一句话堵了王启的嘴。那王启深深望了妹子一眼,一双眼睛里似乎写满了千叮万嘱,只是不知道这怯生生如小白兔般的王悦梅可记住了昨日所说?
严麾也不赶人,只让王启站在一旁,自己坐在王悦梅对面,仔细瞧了这个姑娘。年纪轻轻,身材不高,微微有些丰腴,十指尖尖,又白又嫩,细致地染了桃花色的指甲,粉嫩可爱,只是左手的掌心有些细碎的划伤,瞧着如上好的汝瓷上细细皲裂。一头青色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簪满了绒花,却未着珠钗,一身罗裙,绣满繁花,绚烂满目,想来是个十分爱装扮的姑娘。
这王悦梅低着头,十分紧张,两只手交叠再一起,十个指头十分忙碌,反复揉搓,洗手似的,一刻也没闲着,严麾瞧着觉得一阵烦躁,连忙将视线从她的手指上移开,这才觉得憋着的这口气舒畅了不少。
王姑娘惊弓之鸟,王启又是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想从王家兄妹口中大概问不出什么来。如他所料,问起这毛家的事情,这王悦梅不是不回答便是哭啼,似乎被昨晚毛家命案吓得要命。小玉听着也是一阵头大,人都说娇滴滴的女子哭起来梨花带雨,这姑娘哭起来如魔音穿耳,让人只想逃。
严麾正问到昨夜可听到了什么,这王悦梅便又一阵嘤嘤啼哭。
小玉见严麾微微垂了眼睛,面上终于露出些不耐烦来,额头的青筋也跟着不安稳起来。想来这平素里惯会忍耐的严狐狸,也熬不过这没玩完没了的啼哭了,这一次注定要从王家无功而返。
严麾到了云雾城头一次折戟沉沙,忍不住回头瞧了瞧紧闭的房门,叹道:“这姑娘真是......平生一遇,至此终身难忘。”小玉一听,想来严狐狸对女子的眼泪似乎也是没什么办法,忍不住笑他,“这么刻骨铭心呀。”
严狐狸眯了眯眼睛表达对于小玉打趣他的不满,小玉倒是不在乎,毕竟再狠辣的眼神也伤不了人。
“小霍捕快,这边。”
肉铺家的李二妞和毛家、王家都是邻居,此刻正眼巴巴望着严麾,见小玉望过来,连忙对她便招了招手。
“二妞姐。什么事?”
“大人是不是来问毛家的事,我知道。”
小玉一听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探过头去,生怕漏掉二妞嘴巴每个字。小玉等了半天,这二妞却是半个字没说,只伸着脖子望着站得老远的严麾。
“小霍捕快,这站着也怪累的,要不咱请大人进屋坐着说?”
那李二妞对着小玉挤了挤眼睛,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塞到了小玉手里,道:“我......真看到了。”
小玉偷眼瞧了一眼,李二妞出手必为佳品,果然又是红颜楼里上好的螺黛,小玉打心眼里喜欢的紧,偷眼瞧过去见严狐狸黑着脸,顿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发烫。
这李家二妞珠圆玉润,十分讨喜,可却随着她爹李屠户的急性子,见小玉扭扭捏捏也不搭话,东西也不接,看着急得,一跺脚,一把抓着小玉胳膊,抢人似的就往屋里扯。
严麾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小玉进了李家。
李二妞见严麾跟着进了家门,心里欢喜,面上也嘻嘻笑个不停,左瞧右看,只觉得严大人赏心悦目,眉眼俊,身量俊,连冷着的嘴角都是俊俏的。
严麾见她一个劲儿对自己傻笑,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方才进了王家门,遇到一个“哭神”,转身进了李家门,又遇见了一个“傻笑”的。
小玉见那严狐狸一本正经,对着李二妞肆无忌惮的目光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见他如此云淡风轻,她倒是生出几分气来,心道:“别人恨不得把你看进眼珠里拔不出来,这时候你倒装起好脾气来了?”
小玉挡住李二妞,低声道:“二妞,你可看够了,快点把你看到的说出来,不然我们大人可要走了。”
李二妞满意的收回目光,抬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抚掌作响,道:“你三姐可输了。”
小玉一头雾水,虽是不知三姐和这二妞又弄出什么事来,可凭着十多年她对霍多瑜的了解,准不是什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好事,若让外人听了去,丢的是她和她爹的脸。小玉打了一个岔,让李二妞赶紧把昨晚之事吐了出来。
那李二妞家与毛家隔着两家,住在城中,自家的肉铺却在城东的大街上。昨晚亥时刚过了一刻,那李二妞便听见毛家一阵折腾,摔锅打碗的,最后那毛氏声嘶力竭喊了一声“滚”,没多久院里便跑出了一个人。
李二妞她爹忙着月底与人结账,很晚还没回,二妞给他爹守门,寂静的夜里这一嗓子,可是传的够远,二妞好事,便透过门缝瞧见毛顺娘用手掩面,哭着从毛家跑了出来。
“时辰你没记错?”小玉觉得奇怪,那老仵作明明判定人是死在亥时之前,这么巧亥时毛家还闹腾了这么一出。难不成那仵作断错了?还是死人成了精?
“没记错,我当时正等我爹,心里寻思着今日这亥时过得够慢的,那头便听见更夫的更鼓了,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你没认错人,亥时天色已晚,乌漆嘛黑的。”
李二妞白了小玉一眼,道:“错不了,那毛顺娘是个怪人,就爱穿青色衫裙,从头到脚没有第二个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从来不换衣衫。昨晚月亮大得像块玉盘,亮着呢,我去关门时,从毛家跑出那人,我瞧的清楚,一身青色衣服,胸脯鼓鼓的,腰上勒得细细的,屁股那里也是鼓鼓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李二妞口无遮拦,生怕别人听不懂似的,顺带着在小玉身上比划了一下,弄得小玉一阵窘迫,不自觉缩了缩胸,又觉得不妥,随即躲开李二妞的小胖手。
小六子和屋里站着的几个捕快一听这话,当即面红耳赤,连忙后退,屋里咳嗽声当即此起彼伏,好像不来这么几声,难以表明自己是“非礼勿听”的正人君子。
严麾见李二妞说话如此......质朴,只勉强将嘴角扯了扯,却并不敢接话,生怕她调转矛头,对着自己说出什么惊人言语来,只是用眼神示意小玉赶紧加以确认。
“你当真没看错?毕竟亥时天色暗沉,一时看走眼也是可能的。”
“哎呀,错不了,你若不信你去问问其他左邻右舍,那晚毛氏喊得声嘶力竭,都差了音,即便睡下了,也准被她吵醒。再说我亲眼瞧见了人。全城也找不出毛顺娘那样身子的人,那胸脯高得.....”
李二妞生怕小玉不信,伸出手来又要比划起来,小玉一把按住她的双手,道:“行,二妞姐,我们信了。你说的太重要了,我们得回衙门好好琢磨琢磨。”小玉仰头对着严麾喊道:“是吧,大人。”
众人齐齐瞧着严麾,一见他点头,一溜烟逃似地出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