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逢伯死了半年,母亲于氏又身亡,马家接二连三的死人,周围的邻居们闻讯聚在马家院外,七嘴八舌起来,多是感慨剩下这媳妇孤苦伶仃,实在命苦,也担忧起这寡妇剩下的日子如何过活?
小玉在近邻里询问了几人,只说两人日子过得可怜,十分同情。问起可有异常,有人提及最近于氏性情大变,原对怀孕的媳妇呵护备至,可近些日子却时常听得于氏咒骂柳氏,大概是日子处处艰辛,人心便焦虑起来,好在媳妇柳氏温柔贤淑,多有谦让,其他在无异常。
于氏身亡,苦主自然便是这媳妇柳氏。
严麾带着小玉见了这哭啼啼,哭红了眼睛的媳妇柳秀珠。
两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柳氏居然是个大肚便便的孕妇,此时人正坐在炕头,高高耸起的肚腹,圆滚滚,宛如肚上支起的小饭桌,瞧着身子至少有8,9个月的身孕了。
柳氏一抬头正瞧见一个年轻的官爷,一身官服,团花锦簇,腰间的玉带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挺拔纤瘦,皂白的官靴,漆黑的眸子,星眉朗月,竟如玉做的人般,身后跟着一个俏丽的姑娘,也是身材窈窕,满眼星光。
“小妇人见过大人。”柳氏止住悲声,勉强扶着炕,起身就要见礼。
严麾瞟了一眼她大如牛肚的身子,赶忙虚扶了一把,“免了吧。”
小玉偷眼瞧着这柳秀珠,想到那夜于婆子曾与肖明杰提及过的秀珠,大抵就是眼前这位了。
柳氏十七八岁的年纪,即便是有孕,除了肚子,其他地方也未见丰腴,四肢仍然十分纤细,尖尖的下巴,伸出的手指葱管般又细又白,未施粉黛,面色一片苍白,唯有那一点朱唇,让人瞧着鲜活生动了几分。柳氏刚刚哭过,虽是一双眼睛还红着,含着泪珠儿,可随便这一眼瞧过来,也觉得满是风情,看得小玉心里一软,感叹好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柳氏垂着头,听到两人问起今日这事,方才那股子悲伤又翻涌上来,又是一阵珠泪涟涟,片刻便打湿了胸口衣襟。
“你是如何发现的于氏?当时她可还活着?”
小玉扶着那柳氏坐下,随手倒了杯水,劝慰了一番,柳氏渐渐止住悲伤,抬起头来,无辜的大眼楚楚可怜瞧着小玉,哽咽着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马逢伯死后,婆媳两人便相依为命,家里没有男人,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婆媳俩唉声叹气,心里盘算着若真过不下去了,索性找了道观做了姑子,好歹一日三餐能有保靠。
没多久柳氏便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于氏请了郎中一瞧,原来已经有孕2月有余。
于氏一听连连感谢上天,给他马家留了后,原本她的心已经随着儿子马逢伯一同死了,这遗腹子的到来让她整个人渐渐又活了起来。为了儿媳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费尽心力,想着法儿的整治吃食,自己却是节衣缩食,每月初一十五吃斋拜佛,保佑这马家意外得来的根苗平安长大。
平素里于氏操持家务已经十分辛苦,随着柳氏身子越发沉重,日常起居也都是婆婆于氏照看。这几日她身子越发疲累,人也变得十分贪睡。
今日她睡到日上三竿,眼瞧着到了晌午,也不见婆婆来唤,饥饿难受,肚子里的孩子大概也饿得慌,一个劲儿在肚子里折腾起来。她便勉强起身,里外屋里找了个遍儿也不见婆婆于氏,寻到后院在井边发现了婆婆,一动不动躺在井边,满地鲜血。
“想来是婆婆清晨整治吃食,井边湿滑,她年纪又大,失足跌倒,撞破了头。”柳氏又抹了抹眼角,自责道:“也是我......睡得如此熟,竟没发觉,以至于......以至于......婆婆......”
柳氏说到着,只觉得一阵气闷,鼻头发酸,眼圈泛红,扑簌簌眼泪又落了下来,一时间泣不成声,无法再言。
啜泣了片刻,柳氏只觉得悲在心中更甚,扑倒在炕上,顿足捶胸,放声大哭,口中直喊“我怎么这么命苦,这日子没法活了,索性跟着婆婆去了,到了地下也好一家团圆。”。
小玉见她如此悲伤,也跟着心里一酸,瞧着她挺着偌大的肚子,新婚没多久便失了丈夫,本是和婆婆两人相依可度,可如今这于氏一死,只剩下她一人,实在想一想都觉得前途渺茫,生无可恋。
“你......”小玉扶住柳氏肩头,被她哭得心碎,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倒是严麾一语中的,让柳氏止住了悲伤。
“你总要顾念肚里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骨肉。”严麾见她抹了眼泪,从炕上爬了起来,才继续道:“你父母兄妹何在?我可派人先让你的家人将你接回去。”
柳氏一听这话,悲戚戚,“我本孤女,哪里还有一个亲人?”说罢伸出手来轻柔地抚摸着肚腹,柔柔道:“也就剩他一个了。”
两人一听这话,也发了愁,妇人产子犹如鬼门关里走一遭,柳氏这一个大肚便便的孕妇,眼看着临盆在即,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实在危险。
“大人,这可这么办?”小玉皱着眉头,心里七上八下很替柳氏担忧。
严麾知道小玉心中担忧,沉吟片刻,“也是没办法了,稍后我让府里遣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小丫头先照看着。”
柳氏一听,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像什么话,怎么敢使唤大人府里的人?”
严麾也觉得马家这事十分棘手,且不说这于婆子身亡之事,但就这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柳氏,也十分让人为难,一时间严麾也没了主意,心中暗道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使不得也得先使着,好歹平安生了孩子,以后......再做打算吧。”
两人暂且安顿了柳氏,将那于氏的尸身从小院抬了出来,一路上两人俱都心里五味杂陈,行了一里出去,严麾才想起方才小玉在院中所提及之事,停住脚步,“方才,你在院中提及,有一处奇怪,是何处?”
“嗯。”小玉沉吟片刻,“原是我并不知苦主是个大肚的孕妇,方才见了柳氏如此悲伤,甚是憔悴,我反复思索了一遍,总觉得本不该将人心揣测的如此之恶,想来是我多想了。”
“人死后,尸体会逐渐僵硬,最后又柔软下了。人死后1到3个时辰,肌肉开始僵硬,血液开始往贴近地方位置聚集,形成紫色斑痕;4到6个时辰,四肢僵硬,难以移动,四肢关节和手指脚趾出现僵硬弯曲。12个时辰过后,体内腐败开始,1月后开始液化,数月间逐渐形成尸蜡,最后成了一堆白骨。方才我摸这于婆子四肢关节已经出现了僵硬,算上一算,她身亡已经过去了4到6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家里人怎会一直没有发现?为什么不寻找?我当时觉得奇怪便是此处。”小玉又道:“后来瞧见于婆这家里人是个孕妇,我便觉得这事好像也说得通了。柳氏这个月份了,贪睡爱疲乏也是正常。”
小玉正说到这,突然原本晴空万里,没有风丝的天空一阵风来,吹开了于婆身上的白布,漏出那惨白的面孔来,凹陷的眼睑似乎藏着一双不甘的眼睛来,头上的血洞里显出狰狞的恶鬼来,让小玉心头突突跳个不停,竟然再不敢瞧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