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京中太平无事,大理寺闲了下来,便准了小玉的假。
小玉心中盘算着她已经久未归家,这次归家,家里父母姐妹怎么也要送上一两件的礼物,就连甄福的礼物,也得精心备下。何况三姐的婚期已定,就在年后,这次回去总要在三姐的嫁妆里添上几样。顺利还要探望一下师傅。小玉东一下想到了家里亲人,西一下又想到了师傅,满脑子都是亲人相会的期盼。
小玉满心欢喜将上次殿前面圣的赏赐摊了一床,仔细挑拣着,毕竟是陛下的赏赐,件件精美,小玉挑拣得眼花缭乱,索性一股脑混在一起,林林种种都包在一个包袱里,索性见面时,摸出哪件便算哪件。
“霍小玉,有人找。”
院外有人高声喊着,小玉一听,想是大人来送行,连忙应着,将手中的包袱背在身上,手里抱着严麾特意准备的吃食,备着她在路上吃的。
小玉整装待发,却见院外没有马车,远远倒是有一人骑着马,眼瞧着到了眼前,翻身下马,几步来到小玉身边。
“大人?”小玉一见严麾,“大人,不必送了,左右没多远的距离。”
“小玉......”严麾一见小玉这大包小包,面上喜色洋洋,顿了顿,“抱歉,你恐怕暂时还不能回家。马家出了人命了。”
霍小玉一听这话,双眉一挑,回身扯过正巧路过的朱荣,将这大小包袱一股脑塞到他怀里,“朱大哥,我这东西劳烦代为保管。”说罢,小玉几步便来到那高头大马前,利落地翻身上马,见严狐狸还愣在原地,招了招手,“大人,别耽误了,快些吧”
严麾很快回过神儿来,不禁轻笑出声,“甚好,骑术日渐精湛了。”严麾扯过小玉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将人拢在了怀里,低头嘱咐道:“坐好了。”
两人打马而去,骏马撒开四蹄,恨不得腾空飞起,转眼间只瞧见马尾那乱炸的尾毛和一路扬起的尘土。
朱荣抱着大小包袱,猝不及防吃了一嘴马蹄子扬起的尘土,连忙“呸呸”吐了几口,瞧着两人那远去的扬尘里模糊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两人,听到案子像见了金子一样,眼冒金光。”
小玉和严麾赶到马家时,大理寺的差官已经将这小院围住了,见大理寺的少卿和那“旷古烁今”的女捕快共骑一马也不敢置喙,只偷偷在心里嘀咕着,面上仍一脸正经见了礼,“严少卿,霍大人。”
小玉在殿上得了陛下褒奖,又赐了正九品的供奉,虽还是大理寺的差人,可身份却是不同,一同当差的汉子们,恭恭敬敬喊一声小霍大人,小玉也是当得起的。
“人呢?”
“就在后院水井边儿。”
马家这小院不大,前院三间瓦房,整洁明亮,厨房建在后院,院里有座小水井。京中的宅子大多惯常在后院打一眼井,挨着厨房,取水方便。
后院井边,地上有一个妇人正一动不动趴在井边,整个人身下流了一摊鲜血,满地鲜血十分刺目。小玉仔细在尸身周遭查看一遍,才将人翻了过来,瞧清那婆子面貌时,吃了一惊,小玉抬眼瞧了瞧严麾,一眼便认出这死了的于婆子,正是那日花灯夜和肖明杰纠缠了许久的婆子。
这于婆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黑白掺半,额头上赫然一个空洞,这满地的鲜血便是从这伤口流出,想来身体里的血大概已经流了一半,发现人时,这头上的伤口已经凝结,干涸血渍糊了一脸。
井边七七八八倒了一地竹竿架子和几件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小玉撇了一眼,大概是马家晾晒衣服的架子,地上的衣服也不知洗过否,皱巴巴,袖头上的污渍还在。一般人家放置衣架大多选在墙边,并不会放在院当中,出出进进实在是碍事。想来是只有两个女人过活,实在困难,院里乱糟糟,日子过得也没什么章法了。
小玉动手查验起尸身来,差人们满心好奇,踮着脚往里望着,早听说这小大人不但身怀神力,还学了一手验尸的本事,今日亲见,自然都不肯错过。
若是一般女子瞧见这样骇人的场面,不当即昏厥便算胆大,这美貌的小霍大人,一脸凝重,对着满地血迹似乎浑若不见。不但面无惧色,还敢动手翻验尸体。
严麾见小玉掏出那小册子,也不多言,点了两个经验丰富,老实持重的,进入小院,搜寻起痕迹来,两人一人验尸,一人查验痕迹,这种默契倒不用宣之于口了。
“大人!”
“可是有了结论?”严麾听到小玉唤他,多半是有了发现,连忙应了,到了近前,一撩下襟,蹲在身侧。
“于婆脸色苍白,全身皮肤也同样苍白无血色,口唇,眼睑内侧,本来应是血色最为浓重的地方也全是一样惨白。”小玉抬起那于婆手,“大人,你看,这十支指甲也是无半点血色,这便是失血过多致死的特征。”
院里的小井比水桶口粗不了多少,井边扔了一个空水桶,井外围砌了一圈突兀的青石,一块崚嶒冰冷的石块突出一角,染满了鲜血,鲜血早已经干涸,紧紧固在石块上,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小玉又指了指那婆子头顶的伤口和脚底的青苔,“青苔湿滑,想来是于婆摔倒撞到了井边这块石头,撞破了头,血流不止,无人发现,最后昏厥死亡。”
差人们一听是撞破了头,活活流干了血,纷纷道:“这得流多少血才能流血而死呀?”
“人身体里的血不过......”小玉眼睛转了转,伸手比划了一下,“也就一坛子酒那么多。”
“一坛子酒不过10斤吗?才这么点?”
“真是长见识了。”
“对,就那么多。”小玉见大家很是好奇,便解释道:“失血1斤,人便会迷糊,心跳加快。失血2斤,面色口唇苍白,全身冷汗,手脚发凉,浑身无力。失血3斤,眼前便会一片模糊,头昏,神志不清,昏厥。失血4斤,便会昏迷死亡。”
差官里有人头脑清晰,瞧了一地鲜血,粗粗算了算,不禁感叹道:“乖乖,这婆子淌了一地血,怎么也得有3,4斤了,那还活得了?”
小玉摸了摸于婆子的膝盖和手肘,轻轻弯了弯,于婆子的四肢关节处已经开始出现了僵硬,显然人已经死了至少4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里家人居然都没有发现?小玉觉得奇怪,抬眼瞧了一眼严麾,低声道:“大人,有些奇怪。”
严麾会意点了点头,伸出两指在空中虚压了压,示意她不要把疑点宣之于众,以免有心人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