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大院,小玉孤身一人,只有那月芳神叨叨地跟在左右,搞得她心里一阵一阵发毛。如今一见严麾,欢喜得几乎呼喊出来。
严麾守了一夜,宫门一开便进了宫,打听之下听闻小玉进宫和留宿宫中的原因,心里对曹太后的疑心便又多了三分。一路寻到草棚,见小玉一个人在桶里折腾,一时玩笑之心大胜,伸出手掌压住她的头顶逗她一逗。
“你一个人守着这大桶折腾什么呢?一会子不对,一会子对的。”
小玉粗粗讲了月芳之死,收起嬉笑,凝了眉眼,伸手在眉梢摩挲起来,思索片刻,郑重道:“假设月华酒醉,误入草棚,怎么进入桶中,继而淹死在泔水中?我从樊嬷嬷那里借了一个空桶,方才我亲身试验过了。”
小玉扯了严麾来到桶边,“你瞧,这桶齐腰高,她若趴俯在桶边,酒醉失足跌入定然是头朝下,脚朝上,这桶口细,即便是空桶,我这样身手也很难翻转过来,何况她一个酒醉的小宫女栽进了一个满是泔水的桶中呢?若是酒醉失足必然是头下脚上,可发现尸体时却是头朝上双脚朝下。所以定然不是这种方式栽入。”
严麾听她所闻,很是赞成,点了点头,“若是她自己跃入呢?”
“那也不对。”小玉摇了摇头,“桶太高,很难跃入,即便她能跃进去,这桶泔水也只到她腰际,怎么可能淹死人?不过若是这样......”小玉扯过严麾的手掌放到自己头顶,“有人按住她的头顶,使她不能站起身来呢?”
“月华眼瞧着出宫在即,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要在这日杀人?”严麾瞧着锁着眉头,见她思路很是清晰明确,饶有兴趣地问道:“一件凶案,动机是不容忽视的。那你说说是为仇,为财,为情?”
“我昨日才入宫,并没有特意打听,可也知这月华的名声不怎么好,平时里飞扬跋扈,骄纵。可也没听说与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便有总不至于急不可待,非要在宫中动手;至于财,太后宫里比她有钱的人多了事了;至于为情,就更不可能了,这宫里没什么正儿八经的男人,听与她相好的小姐们说,月华的如意郎君在宫外。想来和宫里的人也没什么爱恨情仇的纠葛。”
提到月华的如意郎君,小玉不禁多瞧了严麾几眼,顿了顿,开口道:“有件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嗯......关于你的。”
“关于我的?”严麾挑了挑眉梢,竟不知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小玉将月华出宫后打算寻了机会抱了他的大腿之事说讲出来,闹得严麾也是一愣。
严麾细细回忆起来,自己与这月华素不相识,甚至没有听过月华其人,方才听小玉一番话,竟也觉得月华这话说得奇怪。只觉得脑中这千丝万缕中竟然可以抽出几条来,并在一起竟直指了他心中所疑之事,若这事坐实......严麾一想到此处,竟不敢再想下去。
“还不是你人在皇城外,名声却是艳......威名远播,大概少女怀春,做做白日梦罢了。”小玉见严麾似乎很是不喜,只当他因着前些时日的流言,最是讨厌与这样的八卦贴了边儿,连忙摆了摆手,劝慰道:“谣言罢了,当不了真的。”
严麾扯了扯嘴角,见小玉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概是心里又想问个明白,又不好再提旧事惹他烦恼,当忍着心里好奇呢。
“我与她素不相识,也没她说的泼天富贵。”严麾将思绪扯了回来,“如此所说倒没什么明显的动机了?尸身可还在?”
“还在北屋停着呢。”
“走,瞧瞧去。”
两人到了那暂时停放尸身的北屋,正瞧见月芳守在尸身旁。
月芳跌坐在地上,呆愣楞庙里的泥塑般一动不动,一只手正握住月华的苍白的右手,一双眼睛直勾勾,冷森森,让人瞧了不禁后背冒了寒气来。
“小霍大人。”月芳一见有人来,连滚带爬奔了两人,一把抱住小玉大腿,口中只重复着一句话,“是谁杀了月华?是谁杀了月华?”
小玉很是无奈,低声劝着魔魔怔怔的月芳。
跟着严麾的这一年半载里,她已经见了无数个这样陷在哀伤中无法自拔的人,可每每见了心里仍是酸胀得难受。死者已矣,也许只有剖得的真相才能告慰生者。
小玉瞧了月芳这失了心神的模样,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得涩起来,暗暗下了决心来,一定要给月芳一个交代。
严麾瞥了一眼狠命抱着小玉啼哭的月芳,自有小玉安慰,他倒不必浪费口舌。径直奔了停在窗下的尸体,伸手撩起面上那白帕子。
死者面容很是安详,身上的污秽大概是清理过了,连带着凌乱的发丝也被人仔细梳拢了起来。发上只簪了一朵绢花,眉间的贴着的花钿残缺,剩了半角。耳上一副红珊瑚耳坠子,鲜红欲滴,正是当下京中最为时兴的样式。
月华双十年华,容貌娇美,瞧着这花钿和耳坠子都是最时髦的样式,双手蔻丹涂得整齐仔细,想来也是个爱美的姑娘,这么发上怎么会如此素净,只簪了一朵绢花?
“月华失踪那日,头上只簪了一支绢花?”
严麾的发问让小玉脑子突然一动,当即明白了严麾所问用意,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忙扶起月芳,问道:“这很重要。月芳姐姐,你快说说那日月华头上到底带了什么?簪子?钗子?都是什么样式的?”
“簪子?”月芳在小玉不停的摇晃中醒过神儿来,“她最爱的打扮,哪日戴什么钗环都要精细挑选的,那日晚上她头上带了一对儿粉蝴蝶抖翅儿金钗,还有一只红梅映雪的玉簪子。 ”
“可记得样式?”
“记得记得。我可以画下来。”
月芳的绣活不差,平素里也惯会描摹些花样,画几个簪钗倒不难,没消片刻,便画得了。两人一看,虽谈不上栩栩如生,但也能瞧出实物应该很是精美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