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天宫门已经落了锁,小玉出不了宫,只得在宫中干熬了一夜。她一个地位卑微的小差官,太后没交代,宫中又无熟人,总管便随便指了一个地方,将她塞到了宫人房。太后宫中富丽堂皇,高床软枕,可宫人房却是十分简陋,硬床冷被。小玉瞧了一圈,心中暗道:“还以为宫中都是好吃好喝好住,却原来天差地别,这屋子还不如自己云雾家,清冷不适合凡人,倒是适合无欲无求的清修人。”
这一夜辗转反侧只得了半夜浅眠,硬床板硌得她浑身生疼,头顶的冷风透过并不严实的屋顶挤了进来,屋里肆无忌惮乱窜起来。
眼瞧着鼓打三更时,小玉困得眼皮打架,顾不得浑身疼痛和头顶嗖嗖冷风,闻着枕头和被褥的霉味儿,终于顶不住周公召唤,睡了过去。
小玉勉强睡上了两个时辰,此时天还未大亮,宫人们却已经早早起床,梳洗起来。一时吵得小玉没法再睡,只得翻身下了床榻,草草梳洗整理了一番,微微一动,竟觉得腰酸腿疼,十分不适,当即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今夜说什么也得赶在落锁之前出了宫去。
小玉借着微漏出的晨曦,踏着清晨的冷霜,独自一人踱到了后院草棚。蹲在那樊嬷嬷送过来的空桶旁,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琢磨起来。伸脚踢了踢桶身,又伸出手指反复摩挲起桶沿儿来。这桶沿儿只摸了半圈,突然伸手扣住,腰上用力,一头扎了进去,空荡荡的大桶,瞬时将人吞吐了进去。
倒栽葱式扎入桶中,小玉的双腿还在桶外,泔水桶肚大嘴小,小玉在桶里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能顺利倒转过来,上半身仍旧陷在桶里,露不出来。
折腾地筋疲力尽,小玉无奈,只得使力扑倒了空桶,这才狼狈地从空桶中爬了出来。
寻思了片刻,摇摇头,喃喃道:“这样不对。”
小玉又将桶扶正,扶住桶边,一跃而起,跳进桶里,矮身蹲了下去。这一次这桶容纳她倒是绰绰有余。
这泔水桶高达腰际,小玉手脚利落,也免不了要耗费些力气才能跃进去。月华与小玉身量差不多,可她一个深宫女子本就娇弱,还是酒醉后,哪里能有这样灵活的身手?
“这样也不对。”
小玉摇头便要从桶中出来,刚露了头,只觉得头顶一支手掌压了过来,一把将小玉硬生生压回桶里。
这人一掌压下来,反倒似醍醐灌顶,小玉脑子灵光一现,反倒想通了关键所在,脱口喊出:“这样便对了。”
那手掌的主人不见小玉发难,却听了桶里传出瓮声瓮气的笑声,手上一顿,小玉趁着这个空档反手握住那手掌,狠命扯住,“好大胆的贼子,竟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玉就势站了起来,正要狠狠教训一下桶外人。
可瞧见桶外人,当即换了一副笑盈盈的来,欣喜喊道:“大人,你怎么进宫来了?”
严麾扯了小玉手臂,“先出来,咱们再说话。”
原是小玉归家被宫中一道旨意拦下,等到天擦了黑也没音信,墨玄心里发了慌,不知是福是祸,生怕严麾交代自己的差事办砸了,急急忙忙去寻了严麾。可事有凑巧,墨玄忙乎到了晚饭才在安宁王府寻到了严麾。
墨玄对安宁王没什么好感,见严麾最近和这安宁王似乎走得十分近,安宁王爷似乎对严麾格外看重。墨玄知道严麾这个当口正是诸事不顺,仕途不顺,家里不顺......生怕他拿安宁王不怀好意的示好当了救命稻草?提醒过他几次,严麾只是让他安心。严麾自小主意便大,心里更是沟沟壑壑,墨玄听他如此说,心里仍是惴惴不安。
“阿玄,不是让你送小玉回云雾吗?你怎么还在京城?”严麾见墨玄跑了一头汗,大概一路策马疾驰,发冠歪了也没顾上整理。心中一滞,脑中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急切问道:“出什么事了?难道小玉出事了?”
墨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是......”又连忙摇头,道:“不是......”
严麾微闭了双眼,压住心中焦急,耐着性子等着墨玄喘匀了气息。
听到小玉被宫中传召入夜仍未归来,眉头深锁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社安,不会出事吧?这个时候宫门已经落了锁。”
墨玄越想越觉得心头突突,额头冒出冷汗来,一个劲儿追问严麾该怎么办?
“宫门已经落锁,没有天大的事情,可请不下来入宫的旨意。”严麾心中虽然焦急,可瞧见热锅蚂蚁般的打转转儿的墨玄,只得劝道:“别着急,小玉胆大聪慧,相信她定然有办法保全自己,我这就宫门口等着,第二日宫门打开,我便进宫去寻人。”
“把你的马给我。”
“什么?”
严麾见墨玄还迷糊着,也不和他多讲,从墨玄手里扯过马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你如今只是一个白丁,即便第二日宫门开了,你要怎么进去?”墨玄见严麾的马眼见就要没了影,缓过神儿来,急忙跟在身后使劲奔跑起来,好在他今日不过骑的这马不过是普通马匹,并没有千里马夜行八百的脚力,墨玄勉强还能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几步,急吼吼道:“要不然,我去求我爹......”
“阿玄,你别掺和,也别牵扯墨将军,回家歇着去吧。我自有办法。”
严麾头也不回头,打马而去,因着竹林白骨案太过惊世骇俗,陛下赐了一块金牌,准他出入宫中及时汇报。此刻这牌子就揣在怀里,墨玄倒是白白操碎了心。
墨玄望着那一人一马迅速被黑夜湮没,此刻已经瞧不见影儿,才撅起嘴巴,嘴上嘟囔抱怨道:“又是自有办法,不知道你那办法哪里来的,我为你跑前跑后,出钱出人又出马,换不来你一句真话。”旋即又就得自己这副怨妇的样子实在是有损他小墨将军的形象,左右一望无人,才挺了挺腰,望着慢慢长街,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慢慢踱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