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从那日后,严麾隐隐觉得小玉有些不同了。
这些日子不大爱往他跟前凑了,大冷天反倒更愿意跟着小六子和宁金去巡街。她在时总是呱躁,如今耳边清静下来,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严麾独自静坐了一会,便觉得心烦气躁起来。
今年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柜里的棉衣还在压箱底的天气里,一口呵气出来,却已经看得见成团成团的白雾了。
小玉从街上回来,冻得脸蛋儿发红,手脚也跟着猫咬了似的痛痒起来,不住地跺着脚,口中忍不住咒了几句这鬼天气。
严麾手里掐着一本书,半天也没见翻过一页。人在屋里全神贯注竖起耳朵听着院里的动静,一颗心已经等在了院子里。良久过后,院里终于传来了响动,小玉跺着脚伴着小声地呵气,严麾听得真切,突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可这手刚搭上了门的功夫,就听得窗外小玉一头扎进了东屋,重重的关门声。
严麾悻悻地收回了手,心里生出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今晚小玉本不当值,可天气突然变冷,她心里惦记长空。不知它窝里的棉絮够不够厚,门窗是不是关好,心里放不下索性巡街回来便折返回了衙门一趟。
小玉料理好了长空,抬头透过窗纸,见严狐狸的屋里黑了一片,心里生起一阵疑惑来,这个时候便睡下了,似乎早了点,不禁生出点担心来,可一想到霍多瑜便狠心咬了咬牙,轻手轻脚出了门。
小玉一出门正瞧见廊下一条黑影,唬了她一跳,仔细一看正是严麾站在廊下,没披斗篷,单薄衣服越发显得他清瘦孤傲,手里提着一筐黑碳,惨白的面上不知怎么蹭了一把碳灰,低垂眼睑正凄凄艾艾瞧着小玉,浑身上下一股“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可怜劲,。
小玉瞧着严狐狸这个模样,摇了摇头,心道:“十指不沾水的严狐狸哪里会生碳?上次在六枝家里生个火也弄得自己惨兮兮。”
“大人,我来吧。冷,赶紧进屋。”小玉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心里遥遥喊了一句:“三姐,这可不能算我输。”
小玉接过严麾手里的碳筐,闪身进了屋,严麾眼里光芒一闪,心里泛出甜来,顺从地跟着小玉进了屋,顺手带上了房门,暗淡多日的眼神也跟着那点燃的炭火,熠熠生辉起来。
没多时,小玉便利手利脚把碳炉点了起来,点燃的碳火很快便温暖了整个屋子,火光晃了他的眼睛。
严麾在廊下足足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本已经冻透了,这会儿被这暖意一包围,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打起了寒颤,竟然让他觉得无比舒畅。
小玉点好碳火,本想着赶紧离开,正瞧见他打起冷颤。这就么走了,总归让她有些不放心,才道:“大概是受了凉了。我去厨房看看,弄碗姜汤,驱驱寒。”
严麾一听这话,心中十分熨帖,点了点头,让她快去快回。
小玉顺手将挂在架上的披风取了下来,递到严狐狸手上,道:“大人,你先烤烤火。我先去看看。”
严麾紧了紧了披风,果然乖乖守着炉火,时不时抬眼望着门口。
就在他等得百无聊赖,昏昏欲睡,房门一开,夹着一股冷风,有一人闪身进屋。
严麾嚯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怎么才回来?”
“啊?”
厨下的罗婶子,晃着肥胖的身躯,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挤进了门,一双粗糙的手笨拙地端出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笑眯眯道:“大人,趁着热喝了,睡一觉。第二日保管您精神头十足。”
“小玉......小霍捕快呢?”严麾有些失望,神色也跟着倦怠起来。
“小霍捕快?”罗婶子瞧了瞧严麾,只见他面色不好,只当是他受了寒,身子不爽利,“小霍捕快说大人受了凉,让我赶紧熬了姜汤送过来,交代完了就走了,许是回家去了。”
严麾一听这话,愣在当下,口中喃喃道:“她.......就这么走了?”
罗婶子见严麾那没精打采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连连问道:“大人,是不是身子不好,要不要......请个郎中瞧瞧。”
“算了,不用,歇歇就好了,你下去忙吧。”
罗婶子搓了搓手,收拾好食盒,指了指桌上的姜汤,又在嘴边上比划了一下,道:“大人,记得赶紧趁热喝了。”
严麾胡乱地点了点头,赶紧打发了那罗婶子,瞧着那红火火,暖烘烘的炭火,想起方才自己寒风里站在廊下的行径,心中生出几分好笑来。
离霍家不远的有座李家旧宅。三进三出的小院,内宅里还有一座二层楼高的小楼,原是李家小姐的闺楼。这李家本是一户商人,这几年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人丁也跟着兴旺起来,便觉得这座宅子委实有些小了,便又重新修建了一座宅子,仿着京中富户的样子,修得格外气派。
听说严大人要赁宅子,霍健帮着介绍了这李家闲置的宅子。宅子虽是不大,可严麾一瞧便十分中意,尤其是那二层绣楼,十分雅致,女儿家用的妆台,绣架都是齐备的,倒省去了置办的麻烦。
霍健跟着忙前忙后,心中很是疑惑衙门住得好好的,严大人为何非花这冤枉钱?
晚饭间和妻女提到这事,霍多瑜眼珠直转,突然道:“爹,是不是严大人准备金屋藏娇?”
霍多瑜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让小玉一口馒头塞在嘴巴里,上不来下不去,一时间憋得满面通红,双眼涌出泪来。霍母一见大骇,紧忙拍打着小玉后背,喊着霍多瑜赶紧去盛了一碗水来。
霍多瑜见小玉这个模样,也吓白了脸,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没多时便端着一碗凉水来。小玉抬手抓起狠命灌了几口,才顺了下去。
霍健一见小玉面色如常,想来没什么大碍,一把敲在霍多瑜的脑壳上道:“口无遮拦。”
小玉微微皱了皱眉头,“三姐怎么说?”
“严大人没有成亲,也没什么家眷,当年来云雾城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伺候的丫鬟婆子,他赁房子专看绣楼,这不是明摆着吗?许是孤单寂寞,准备找个人红袖添香?”
霍健本想教训几句她胡说,可细细一想今日相看那李家的宅子,严大人似乎颇为留意那绣楼,其他的屋子根本没瞧,只瞧着那绣楼建得好,便定下了。
霍健心里也跟着犯了疑惑,道:“难不成真是这么回事?”摩挲下巴冒出的胡青,思索片刻,突然一拍桌子,道:“我知道来了。这红袖添香的八成是京中要来的那人了。”
霍多瑜连忙挑眉瞪眼,心中那颗八卦的心已经蠢蠢欲动,随手斟了一杯温好的酒,讨好似地递了过去,“爹,京中谁要来?”
原是前几日,严麾接了家中信件,说是姨母家的大表妹听说云雾城风光旖旎,想着小住数日,等着年关顺便和严麾一同返京过年,想来便是为了这个京中来的表妹,严大人才赁了房子,毕竟京中的大家闺秀精贵,衙门里又实在不方便。
“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呢,这也算小住?”霍多瑜撇了撇嘴巴,“就怕住来住去,表哥表妹便成情哥情妹了。”
“一个黄花大闺女,说这话也不害臊,即便真有这么回事,你到了外边也把嘴巴给我闭严了。”
小玉听了三姐和她爹一番推测,手上端着碗筷,心里却跟着翻腾开来,胡乱吃了几口,便推了碗筷,早早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