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因自己之过伤了严狐狸，便央求了母亲炖上一锅羊肉，算是赔罪。
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小厨房，蹲在厨下卖力地拉着风匣的小玉抹了抹被柴火烤出了的一头汗，这一股子一股子的香气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小玉吞了几口唾液，耸动着鼻子道：“娘，好了吗？”
小玉她娘掀开砂锅盖，热气蒸腾着，奶白的羊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已经软烂的羊肉正一阵一阵勾这小玉的馋虫。
霍多瑜靠在门边，捏着鼻子道：“好大一股子羊膻味，真不知道还有人怎么就好这一口？”随即又道：“霍小玉你可给我脑袋机灵着点，要是赔罪使得，你可别想当癞蛤蟆。”霍多瑜伸出手来，“瞧瞧，十个指头天生注定就是长短不同，够不够得着，你心里有点数儿。”
小玉白了她一眼，道：“你才想当癞蛤蟆，你是娘的心尖尖儿，得亏你不好这一口，不然我恐怕汤都喝不上。”
霍多瑜出生后，因又是一个女孩，霍健多不待见。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越是这样霍母反倒越是偏爱，生怕亏待了霍多瑜，反倒是对当男孩子养大的小玉没那么娇惯。
霍母伸手敲了一下小玉的脑壳，道：“你就不是啦？什么时候要你一口吃的了，小时候你还少眶你三姐的吃食了。”
小玉吐了吐舌头，不经意间想到了可怜的毛顺娘，就势扎在母亲怀里撒起娇来，霍母身上浓重的烟火味让她格外安心。
霍母难得见小玉如此模样，面上一柔，空出一支手来，揉了揉小玉的头顶，她知道这孩子从小便没机会像其他孩子般撒娇，这会子便由着她去。
霍多瑜一瞧，这个场合可少不了她，也一把揽住母亲的脖子，蹭了起来。
霍母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绽开了花，等着两个孩子腻歪的差不多了，才道：“好了，多大的人了，赶紧起开吧，一会炉子上的汤都要靠干。”
霍母将这羊汤仔细装好，又用厚厚的垫子盖好，嘱咐道：“赶紧给大人送去，冷了就不好喝了，好好陪个礼，下次可不要这么莽撞。”
小玉抱着食盒，口中连连应，想着今日自己实在是鲁莽，“娇滴滴”的严大人可经不住自己这天生神力的爪子。小玉心中惦记严麾的伤势，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快了起来。
严麾微微挺了挺腰，只觉得后背一阵疼来，只得斜靠在床榻上，万万不敢躺下。
小玉缩头缩脑的样子被他看个正着，方才还气恼地心里，瞧着她那模样，知道她大概是为了白日之事来道歉，火气便散了几分，强忍着后背额更疼，坐直了，小步挪到了桌旁，喊道：“进来吧。”
小玉讨好似地献上了她娘熬了几个时辰的羊汤，舀了一小碗，献宝似地放在严麾面前，道：“大人，尝尝我娘的手艺。对伤好。嘿嘿”
浓郁的香气随着那热汤舀动，已经在屋里弥散开来，严麾惊奇地“咦”了一声，只觉得这味道十分地道，比得上府里的大厨，严麾轻搅慢舀，尝了一口，只觉得食指大动，味蕾大开。
小玉见严麾吃的满足，更是笑眯了眼。她就知道她娘的手艺必定让平素里爱挑嘴的严狐狸折服。
“大人，您先慢吃。”
严麾一口羊肉还未咀嚼几口，一听小玉让自己先吃，这就要走，心中暗骂她道歉也太没有诚意，快速将口中的肉囫囵吞下，心里暗道：“就这么......走了？”
小玉没瞧出严麾言满脸的失望，抬手指了指东厢，道：“我先给长空送过去点。”
小玉风风火火，来得快，走得也像一阵旋风，挑在勺子里的羊肉似乎也没了方才的鲜美劲儿，严麾觉得索然无味，索性放了勺子，眼里瞧着这软烂的羊肉，脑子里却琢磨起京中的一件事来。
大礼王朝皇帝陛下膝下只有一个成年儿子，文韬武略很是上进，未及弱冠，便赐封了太子，算算今年上半年已经行了冠礼，照着大礼的老例，该是选妃赐婚了。早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在贵族中为太子悄悄选妃，甚至大婚的一应物件能备得也早就备下了，只是还没有消息传来到底是谁家的女子屏中雀选，有幸成为太子正妃。
眼瞧着还有三四个月就要到了年关，他倒是不关心朝中那股势力站在了太子一侧，他关心的是太子今年能不能成婚。听说这青天鉴早早已经算过明年不易婚嫁，想来太子完婚大概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
严麾心里盘算着如何将毛家命案拖到太子大婚，运气好了赶上上皇家大赦，王家兄妹许能保住性命。
小玉喂了长空便返回了正屋，顺手将前几日放在屋里的药酒翻了出来，想着也许严大人用的上，方才见他挪动时，牵动后背，似乎极为难受，心里也责怪自己手重。
“大人，你怎么不吃？”
小玉见严麾若有所思，面前的羊肉已经凉了，油花儿已经开始凝固，汤水上泛着乳白色的羊油。“这凉了，羊膻味就重了。”小玉将那碗筷收拾起来，用手指探了探瓦罐，还热着，便又重新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严麾见小玉如此殷勤周到心情大好，抬眸瞥见她盯着那碗汤，粉红的小舌在唇边四处游走，也不说破，只顺手也盛了一碗，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小玉会意，飞快地坐了下来。
“你这会子真是够机灵的。”
两人边吃便聊起那毛家的事。小玉对毛顺娘极为赞叹，佩服她为了兄妹甘愿牺牲性命。严麾倒是十分不赞同，几人辩了几个来回，小玉说不过严狐狸，有些气其败坏。
严麾倒是不以为然，直说：“那是冲动的人才会做的傻事。其实留得青山......”
小玉拦住严麾话头，道：“怎么会是傻子呢？这是有情有义，怎么到了大人的嘴里就是傻了呢？”
“要是你，你也肯这么做不成？我却并不会。”
小玉面色凝重起来，沉思片刻，道：“会，若是为了救我的亲人，我敬重的人，比如我爹，我娘，我姐，还有大人。我肯的。”
这话一出，严麾当即石化在原地，一颗心七上八下，觉得胸口里火烧火燎，一股闷气在胸口游走，无法纾解。
“大人惊才绝世，心都比我要多上几窍。怎么好，怎么不好，自然算得明白。”小玉有些提不起精神，勉强笑了笑，道：“这样挺好。”小玉心中觉得这可能就是三姐所说的十个长短不同手指头的事，拍了拍脸颊，提醒自己道：“不当癞蛤蟆”。
小玉想得通透，见严麾似乎也是没什么胃口，许是刚才的话题实在是不怎么下饭，动手收拾起碗口，道：“大人吃好了，我就收了，今日鲁莽大人就算饶过我了。我还得去看看长空那个小东西。就告辞了。”
“我......”严麾心中暗暗想，我不会白白去送了命，但我也会豁出性命去救你，用命去换我也是肯的。王家兄妹的事我也是多有同情，也是费了心思的。可还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小玉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一溜烟儿地跑出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