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悦浅浅睡了两个多小时,天一亮就起来了,梳洗完毕之后开始联系以前教过的学生家长,但也知道希望渺茫。当时她妈妈病情恶化她不得不辞掉那几个学生,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他们怎么可能特意等她,肯定早就找了新老师 。
正在她苦思冥想措辞的时候,有人敲门,她以为是来上班的俱乐部员工,开门却是乔泽。
“早,曾老师,睡得好吗?”
曾悦看了看时间,七点一刻,平时这个时间乔泽还没起床,“你怎么这么早?”
“我们今早有考试,不能迟到,我过来是通知你今天下午五点,你正式上班。”
曾悦措手不及,“今天?那音乐学院的学生呢?”
乔泽两手一摊。
“你把人家辞退了?”
“本来就是兼职,要是你又打算回去教小朋友了,让他们再把她找回来不就行了,话说我觉得你带孩子还挺有天赋的,你真不打算干这一行了?”
“还没想好,至少暂时不。”
“不管我姐是因为什么理由……总之吧,我希望你不要被她影响。”
曾悦尴尬一笑,也由此确定乔泽确实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被Alex妈妈辞退的,暂时松了一口气。
“真的,她根本不懂小孩儿,她带Alex还不如我呢。”
这倒不假,Alex非常喜欢和舅舅玩儿,乔泽去年才大学毕业,为人处世非常晚熟,他和Alex,两个男孩子当然能玩儿到一块儿去了。
“那你就先安下心来在这儿弹琴。”
“但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你就别管别人了,你不欠她,你弹琴我也听过,有过之无不及。琴师工作时间是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二点,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放心住在这儿直到找到住的地方,会所琴师是兼职职位,兼职的工资可以日结。”
曾悦点头,悬着的心放下来,她巴不得兼职,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出示学历证明了,她那见不得光的学历证明。
“谢谢。”
“我都说了不用客气。”
“不过你这么帮我,真的是因为我给你当了三个礼拜的司机还是有别的什么……”
“哦,我不是说过报答你吗,那你觉得还有别的原因吗?”
两人不自觉地对视了半秒钟,又迅速躲开彼此的目光,都尬得要死。
“呃,你待会儿到一楼办公室找行政主管徐主任办一下入职,我跟她打过招呼了。”
“好。”
乔泽看了一下表,“我去考试了,走了。”
乔泽一走,曾悦随即一笔勾消了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怨恨。
她坐在床边看了看这间栖身一晚的陋室,只要不是在机场流浪,又不用花自己的钱,她有什么可嫌弃的。
她饿着肚子去楼下的办公室,行政主管徐主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漂亮女人,在她报上姓名后,态度立刻冷淡下来,丢给她一张今晚要弹奏的曲目单,叮嘱她一定要在白天练熟,之后就没再搭理过她。
曾悦看了看那些曲目,都是她弹得滚瓜烂熟的曲子,完全没有练的必要,但她不敢面对徐主任那张冷脸讨价还价,还是乖乖地坐在琴凳上弹了一上午。
徐主任偶尔过来听听,最后看她盖上钢琴盖子站起来才走过来问,“曾老师是钢琴老师吗?”
“教过几年小孩子。”
“之前音乐学院那孩子弹得也挺好,一开始我还担心乔泽推荐的人,看来老师毕竟是老师。”
曾悦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早那样对她了,不管怎么说她不能给乔泽丢脸,自己也不能被人看扁了去。
“我以前在澳洲留学时,考过澳联邦的钢琴演奏文凭,一直考到了高级文凭,我是那一届考生里唯一受邀参加悉尼歌剧院钢琴演奏会的嘉宾,你不用担心我的实力。”
徐主任点点头,“乔泽说你暂时住休息室?他平时就爱开玩笑,我也不能信他,休息室怎么能住人,也太不像话了吧。”
曾悦的脸刷的红了,“呃,我可能……就暂时住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房子会搬走的。”
徐主任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我倒不是赶你走,我们这里的会员,身份地位什么样你也清楚,按规定员工休息室是不让员工夜宿的,老板下个月就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好呢?不知道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就算再差的房子也比休息室好住吧,人来人往的。”
“那我尽量在你们老板回来之前搬走。”
“虽然你是乔泽推荐的,但是……你知道吧,老板要是不高兴起来可不会向乔泽发火。”
“我这两天就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放心,琴师这个位置还是你的,我们也希望常驻琴师的水平越高越好。”
曾悦勉强笑笑。
“那你歇着吧,下午五点过来就行,俱乐部晚饭是自助餐,琴师是可以和会员一起吃的。”
曾悦刚刚明朗起来的心情再次陷入灰暗,漫无目的地溜达到街上,直到饿到胃疼才买了一个面包,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一边盘算手里的钱。她的工作和收入又回到了不稳定状态,她不敢用仅有的那点钱去租正规的房间,别说房间了,即便现在去租个半地下室她都不舍得,尤其是住过大兴机场那种免费地方以后。
她站在路边一家房屋中介前,想起徐主任那副急吼吼赶她走的样子,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再不情愿也只能这样了,咬咬牙走进店里。
一下午由中介带着看了两个破烂小区里潮湿阴暗的半地下室,她的心情跌到谷底。她最终没有租下任何一间地下室,实在是不甘心,也不愿意每天住在像耗子洞一样阴暗的地方。她打算再拖两天,等徐主任真赶她走的时候再做决定。
下午五点,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宁安俱乐部,一进门就看到乔泽站在一群人中,果然如他所说,商学院的学员多半是中年人,他姐夫读的是一个EMBA班,想必也是个发福的中年企业家,真是难为了年纪轻轻的乔泽。
曾悦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快步走进餐厅。徐主任上午说过,餐厅也有一架钢琴,她吃过饭需要先在那儿弹奏,一直到餐厅用餐结束,再转场到二楼的娱乐厅。
她到得早,餐厅刚开餐,还没有什么人,她快速拿了一些爱吃的食物在就近餐台的桌边坐了下来,埋头才吃了没几口,感觉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又返回来停下,她抬头去看,竟然是上次在昆仑饭店遇到的那位怪老太太。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她的名字,那张写有她姓名和电话的纸条早被她扔了。
“啧啧,还真是你,你是特地来还我钱的吗?还是又出来营业了?”
曾悦气得,拿着餐叉的手都抖了一下。
吴秋媛把椅子一拉,毫不客气地坐在曾悦对面,审视着她餐盘里的食物,“看来你还是经常吃不饱啊,拿这么多……”
曾悦把餐叉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上一次忌惮她是怕她举报,想来昆仑饭店上个月的监控早就过期清空了,她现在还怕她一个惯犯不成?她才是出来营业的吧!
“你的癖好不是蹭婚宴吗?今天的不是婚宴,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啧啧,看来你一点儿还钱的意思也没有啊,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又馋又懒又没礼貌。”
“我又没亲眼看见您往红包里塞钱,您那红包里塞的是纸是钱谁知道呢。”
“呵呵,你没看见,所以你就不打算还了?”
“是,空口无凭的我怎么相信你,还有我早就想说了,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我就那一次,不像有些人常年作案,还不分场合,要是你今天在这儿被逮着,可不像在婚宴上那么容易,塞个假红包就能脱身。”
吴秋媛装作恍然大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在这儿被逮着过?不对啊,被逮了还敢在这儿吃?我和你确实不是一类人,我只是为了好玩儿,你是纯粹为了吃。”
吴秋媛看着曾悦那满满一盘子荤菜,露出嘲弄的笑容。
曾悦气的脸胀红,“我建议你还是快走吧。”
吴秋媛无动于衷,“要走也是你走吧。”
“上一次,我谢谢你,所以今天我不会去告发你,但你要是被人发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可就不好玩儿了。”
吴秋媛看她这么自信没再跟她争辩,只是玩味地看着她那张清瘦的脸,感叹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当初那个战战兢兢的小骗子还是有点长进的。
这时来餐厅用餐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人朝她们这桌走过来。
“秋媛,你怎么跑这么快……约了人啊,能拼桌吗?”
吴秋媛点头,同班同学余薇和李晴坐下来,说是同学,但这两位也就四十岁出头的样子,比吴秋媛年轻很多,相处起来却像同龄的朋友一样,自动忽略二十多岁的年龄差。
余薇好奇地打量曾悦一眼,问吴秋媛,“你朋友?”
“我侄女。”吴秋媛不假思索。
又来,曾悦气得刚要反驳,肩膀被人猛地一拍。
“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徐主任瞪着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怒自威。
曾悦慌忙站起来,“哦,我这就去。”
曾悦来不及怼吴秋媛,端起只吃了几口的饭菜,跟着徐主任匆匆离开了。
吴秋媛没想到曾悦认识徐主任,怪不得自信地咄咄逼人,看来真不是来营业的。
“你侄女?哪个侄女?在澳洲的那个?”余薇问。
“还用问吗?秋媛不就那一个侄女!”李晴说。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你说过。”余薇说。
吴秋媛笑而不语,站起来,“我怎么好像突然有了点胃口,想吃东西。”
“还不是因为侄女回来了,心情好了,胃口自然就好。”李晴说。
吴秋媛难得向餐台走过去。她在这儿上了半年的EMBA研修班,因为班里只有她是俱乐部的会员,她每次下了课都会邀同学一起来喝一杯,但从来不吃正餐,顶多吃点下酒小食,并不是为了保持身材,而是到了这个年龄极少感觉到饿,再有就是怕晚上睡觉的时候犯病。她有严重的过敏性哮喘,又常年独居,万一哮喘发作连呼救都来不及。
三个人端着餐盘回到座位时,悠扬的钢琴乐曲也响了起来,余薇常年练琴 ,耳朵极其敏感,抬头向琴台望过去,“我说呢,原来换了琴师,咦,秋媛,是你侄女啊。”
吴秋媛也循着琴声望过去,眼睛里的惊讶不亚于余薇,当然她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悄没声的,原来把自己侄女安排进来当琴师了,你是不是也忍不了以前那位?”余薇说。
“我是打算要学一学了,你们都懂,我可听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我也听不出来,余薇是童子功,秋媛你也学过,就我连琴键都没摸过。” 李晴说。
吴秋媛怀着种种疑惑吃完了那餐饭,走的时候曾悦已经离开餐厅,去二楼弹琴了。吴秋媛断断续续学过一点钢琴,看得出来曾悦琴技娴熟,她更加好奇了,既然有一技傍身,长得也清秀漂亮,年纪轻轻地为什么要去婚宴那种场合吃霸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