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悦在一片半新不旧的别墅园区下车,拖着箱子一个人走在安静的园子里,偶尔有天鹅的鸣叫声传来,不知怎么就想起从前,她放暑假回国,每天早饭过后都会陪着妈妈在园区的湖边散步,湖里常年养着几只黑天鹅,她和妈妈聊天的时候,那几声鸟鸣就成了背景音。
妈妈人生中最后的七年,活得凄苦寂寞,毫无尊严。好在她走得清净,至死不知道爸爸的消息,要是她知道他名为在外躲债,实则独自逍遥,过着左手情人,右手享乐的日子,她会死不瞑目吧。
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谭仲云指定的那栋青砖小楼,站在门前,心里念着他发给她的入户密码,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突然觉得一切都了无意义,起初还信誓旦旦要找到姚建昆,要问个清楚,现在已经完全不想见他,连想起他都觉得倒胃口。
她在听到谭仲云的那声答复后,最后一点希望也碎成了粉末,就算乔澜不可信,他总不会说谎的。恍惚了好一阵,即便不情愿,也还是逼着自己接受事实,那一刻她没再犹豫,当即买了机票,后天晚上就是离开的日子。
现在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住进这座陌生的房子,她不想见谭仲云,虽然怪不到他身上,但她恨宋明月,一想到姚建昆离开八年音讯全无,连妻子去世都不出现,却是和旧情人一起卿卿我我,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就恨得毁天灭地。这样的她没法面对他。
她一狠心转身出了院子,原路返回到大门口,打了一辆车,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报了曾经住过的那家青旅的地址。
她并不想继续住在那家青旅,毕竟在那儿开过一次手机,她怕被有心人定位,但那儿是离机场最近的区域,有很多民宿和连锁酒店,她打算在那附近随便找家店,住两个晚上就走。
车很快到了那一带,她透过车窗看向路边一家挨一家的店面,凭着记忆,应该离青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打算让司机就停在这里,就在她收回目光的刹那,一个熟悉的车牌号从她眼前掠过,那辆白色越野车略微开在他们前面,两车挨得相当近,当她意识到那是谁的车后,立刻抓起身上的挎包把脸严严实实挡住,身体止不住往座位下面滑。
“师傅,掉头去机场。”
“啊?前面不远就到了。”
“我不去前面了,去机场,现在就去机场。”
司机不解地看着她怪异的举动,只得掉头往机场的方向走,车开出很远一段距离后,她才敢把包从面前拿开,小心翼翼地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确定许子辰的白色越野没有跟上来,她应该没有被发现。
实在是太惊险了,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许子辰做了什么,刻意找过来。她后知后觉地掏出唯一在用的那部手机,关机。
此时的许子辰正开着车,带着陈亮在青旅附近千米范围内转悠。
自从曾悦把他当猴儿耍了一通之后,他一直怀恨在心,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甚至不惜放下本职工作也要把她找出来。
他先是跑到艾比国际学校找了假吴千雅的男朋友,结果那傻小子说他们分手互删了联系方式,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为了泄愤在他面前狠狠地羞辱了她,说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骗了他一大笔钱后就销声匿迹,扬言要去报警通缉她,结果无论他说什么,那傻小子都无动于衷,最后竟还安慰他,说他也被她骗了,一旦发现她的藏身之处,一定会最先通知他,还要和他一起联合起来去举报她。
他气急败坏地出来,不甘心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就去贿赂学校保安室的保安队长,查了吴千雅离职那天的所有监控,最后锁定带她离开的那辆出租车,他不嫌麻烦地打电话到出租车公司,谎称掉了手机在车上,所幸很快找到那位司机,不过司机只记得把她送到行李寄存处,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他又颠颠儿地找到行李寄存处,这回就没那么幸运了,寄存处里里外外都没有监控。折腾了半天,线索还是断了,还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陈亮劝他放弃,让他好好经营富婆姐姐那单生意,可他既放不下垂涎已久的巨额遗产,更放不下报复她的决心,仍旧一意孤行,决定最后一试,凭着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恐吓短信,找人定位她的手机信号,没想到竟被他追踪到了。
她那次短暂开机,手机信号就出现在这附近,定位精确到一千米以内,甚至她住过的那家青旅也被他盲猜着摸到了,不过店家很警觉,什么都没透露就把他请了出去。
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就算守株待兔也要守到她出来为止。从早晨到现在,他和陈亮把千米范围内的每一家店都探过,每一条街巷都走过,硬是没发现她的任何一点踪迹。
陈亮泄气地说,“哥,要不就这样吧,估计过不了几天廖莹那边就该爆雷了,你不得紧着出去躲两天吗?”
“没那么快。”
“说不定吴千雅那女的早就不在这一片儿了,那咱们不白找吗?”
“少废话,才这么一会儿就坐不住,能干成什么事?下去给我买点吃的去。”
陈亮撇撇嘴,闷闷不乐地下车,他哪是坐不住,他是怕被他连累,干的什么勾当心里没点儿数吗?还把自己当福尔摩斯了。他给他当助手才半年的时间,还没赚到什么钱呢,这要是被抓进去不就完了。
他找了家面馆儿进去,狼吞虎咽地吃了碗面,吃完出来在烟尘肆虐的路边买了俩煎饼果子,心里恨恨地想,就给你吃路边摊儿,谁让你钻牛角尖,早晚害了你自己不说,还得连累我。
他回到车上时,许子辰正趴在方向盘上,他以为他睡着了,放下煎饼果子就要退出来,正好接着出去透透气。
“去机场,你来开。”
陈亮一怔,“去机场干什么?”
“你知道她为什么选这儿?”
“呃……”
“因为离机场近,她想跑。”
“那也不一定就是今天啊,说不定昨天、前天就跑了呢。”
许子辰瞪他一眼,下车绕过来开车门,把他拖出来,自己坐进去。
“开车!”
这段时间他找曾悦快找疯了,无论是出行、住店还是消费,她都不可能丝毫痕迹不留,除非她用了其他身份,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都是他们这行的惯例。只是他后悔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把她的底料全部挖干净?害得他现在只能一点一点地去试,效率奇低。
但机场,该去还是得去,就算还是找不到,也要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他感觉身下坐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两根手指捏起装煎饼果子的黑色塑料袋,皱着眉头,“这什么?”
陈亮这才开始发慌,战战兢兢地说,“给你买的煎饼果子。”
“路边买的?”
“不是……超市里买的。”
许子辰开窗,嗖地扔了出去,“陈亮……”
“啊?哥……”
“你给我等着,我要是抓到吴千雅,我一分钱都不给你。”
陈亮并不服气,心里想着,我就不信你能抓到,抓到了你就能把钱搞到手?她又不是廖莹。
此时的曾悦已经在机场顺利通过安检,进了免费休息区。
为了安全起见,她去租了休息区里的睡眠舱,一进去就锁好门,拉下百叶窗,闭着眼睛暗暗祈祷,只要在这里安全度过两天两夜就好,到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睁开眼睛时,刚好看到床头墙上贴着的一张粉色贴纸,原来这间睡眠舱就是她上次离开时住的那间,那时为了去面试,她必须要洗澡化妆才舍得租一个晚上,那晚睡觉前,她怀着无限憧憬,把印着Good Luck 的粉色心形贴纸贴在了那里。
她自嘲一笑,竟是从哪儿来又回哪儿去了,还有一种大梦初醒的错觉,好像进来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都是她昨夜的一场幻梦。
第五十四章 追踪
乔澜没等到经理亲自过来给她看监控,却等来了铁青着脸的谭仲云。
她吃惊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谭仲云二话不说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出去。
前台的两个员工都看呆了,她们看到女人上了男人的车,本以为会爆发一场大战,但两人只是安静地坐在车里,既没有争吵也没有撕扯,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只是掩面,也好像是哭了,不一会儿就从车里出来,上了自己的车,两辆车先后离开营地。
经理随后把她们叫到办公室,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守口如瓶,否则扣三个月工资,再附赠开除。
她们出来时,看到最大的那间木屋敞着门,保洁阿姨正在里面打扫,才知道住了好几天的那位漂亮女士也走了。两人心照不宣地摇摇头。
谭仲云在开往别墅的路上,拨通了周立铭的电话。
“周律,你帮我准备起诉吧,我不打算等了。”
“现在吗?”
“越快越好,你看一下我给你发过去的新证据。”
“好,我这就看,哦对了,吴千雅有没有消息?”
“还有多长时间?”
“最后一周了。”
“……还没有确切消息。”
“唉,那就再等等,静观其变吧。”
谭仲云一路驱车来到别墅园,天边最后一缕暮色倏地暗下去,园区里的路灯也渐次亮了起来,可他把车停在那栋青砖小楼前时,看到的却是黑漆漆的一片,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他预感不妙,赶忙下车进了屋子。
他开了一楼所有的灯,点点暖黄的灯光氤氲,驱散了一点大宅的空旷和寂静,他第一反应是后悔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这是他朋友的度假别墅,面积比他顺义的房子大一倍,一个人住这里连走路都有回音。
在检查了二楼三楼所有的房间发现也没有人后,他安慰自己她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害怕去了花园。
当在屋后的花园也没有找到她的踪影时,他才拿出手机拨出去,结果不出他所料,她又失联了,两部手机同时关机。他只好给接送她的那位司机打电话。
“你把人送哪儿去了?”他声音里透着疲惫。
“就送到你给的那个地址了,我亲眼看她进了园子才走的。”司机如是说。
他沮丧地上了车,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苦思冥想,脑海里终于出现那天跟她一起在车里的画面,她闭着眼睛恬静的睡容和含含糊糊说出的话,“你可以买张便宜机票进去住住,比你住过的最大的大平层还要宽敞。”
也许对她来说,宽敞的机场大平层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想起她说过签证很快就下来,他心里这才有了点底,往大兴机场的方向走,应该不会错,他加速开出了墅园。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卡着最早的时间买了一张机票,到了机场办完值机,发现还要再等两个多小时才能进去安检,他去星巴克买咖啡,打算在那儿熬时间。付完钱出来找座位时,一眼瞥到卡座里坐着个熟面孔,仔细一看竟是许子辰,他急忙转身暴走,咖啡也不要了。
他不知道许子辰有没有看到他,为了避免再次遇见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快速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尽可能远离他所在的位置,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出口,他果断地走出机场大厅回到车里,一鼓作气开出机场。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只能等时间快到的时候再回去。
煎熬的两个小时好不容易过去,再次回到安检处的他戴了帽子和口罩,只留帽檐下一双眼睛,随时注意着人群里有没有那张熟悉的脸,好在直到通过安检也没再遇到他,许子辰应该想不到她会住进机场免费休息区。
他一进入安检内的开放休息区,就开始地毯式搜寻,找遍了每一张椅子,每一个角落,就差女厕没有进去找了,他就在每一个女厕门口观望一阵子,可惜了他的苦心,没有奇迹发生。
这样疯找了一通之后,休息区里很多陌生人的面孔他都能记个七七八八了,可他最想见的人却不在其中。
他落落寡欢,不愿相信是自己判断失误,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她住过的那家青旅附近找一找。
当走到收费休息区时,他终于注意到那排袖珍如胶囊一般的封闭式休息舱,其实他在这附近已经来来回回走过好几遍了,却因为心急如焚乱了阵脚,竟没想过她也有可能住在这里。
他打算把每一间的房门都敲开来看一看,正欲抬步向前,有一间的房门正好打开了,在舱里闷了几个小时的曾悦走了出来,她正要去洗手间,看到前方不远处正看着她的谭仲云,两人同时呆住了。
谭仲云警觉地左右看看,立刻摘下帽子上前给她戴上,“我刚才在楼下看到许子辰了。”
曾悦后怕,“他追到这儿来了?”
谭仲云更是吃惊,“你们碰面了?”
“我在上次住过的青旅附近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看到我才追到这儿来。”
他看了一眼她身后虚掩的门,“你住这里 ?进去说吧。”
不等她阻拦,他先跨了进去。
这是一个只有五平米左右的单人舱,窄窄的床,小小的壁挂桌,仅有的一点空地被她的箱子占满,他只好局促地站在门边。她不得不把床尾的毯子卷了起来,以便他有地方坐。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也跟踪我?”她问。
“我还没问你呢,别墅那里至少比这儿安全吧,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手机也不开。”
“乔澜没告诉你,她为什么来找我吗?”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不想见你不想接受你的帮助,就是怕被人误会,结果现在,我在她眼里还是成了破坏别人婚姻家庭的那种人。”
谭仲云些许懊悔,“是我太自负了,以为离婚已成定局,她去找你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我已经准备起诉她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你和她的事,她毕竟是Alex的妈妈,你没必要这样赶尽杀绝。”
“乔澜不值得同情,你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为了算计我,她利用你,向我一点点透露你的消息,骗取我的信任,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瞒着你。她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我都记着呢,即使没有你,我也迟早要跟她清算的,我跟她离婚绝不是因为你……当然我得承认,你起了一点儿加速的作用。”
“别把我牵扯进你们的关系里了,我对她的事也没兴趣,就算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你也不该来找我,你明知道我爸和你妈……正常情况下你不该避嫌吗?”
谭仲云气笑了,“他们做的事,我们为什么要避嫌?”
曾悦不解地看着他,“你该不会……像乔澜说的,还想着破镜重圆吧?”
“怎么,不行吗?”
乔澜那声刺耳的“继兄妹”炸响在她耳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
“乔澜不知道的,我来告诉你,你爸走了,和我妈分手了,他不知道从谁那儿打听到你妈去世的消息,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分开了。”
她胸口堵得结结实实的那一块儿终于有了些微松动,至少能让她喘口气。
“他去哪儿了?”
“东南亚那一带,他现在还有一部分债务,还不能回国,你想见也见不到他。”
“我根本就不想见他。”
谭仲云面色凝重,纠结了好半天才说,“他不联系你和你妈,和你们彻底断绝关系,那是我妈答应帮他还债的条件,是我妈逼他那么做的,他也是迫不得已吧,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恶劣。”
曾悦失望地闭上眼睛,不愿看这世界,在钱的面前,人命都轻贱成什么样子了?这样的条件也能答应,这样的承诺也能守下来,对她和她妈的承诺怎么就忘了?纵是被逼迫的,她也不能原谅他。
“总之是我们亏欠你和你妈。”
原来他一直说的欠她,是这个意思,是欠在了这里,可那是宋明月做的好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你做的,干嘛揽到你身上?”
她这么说,他反而更愧疚了。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他顿了顿,这件事像个重磅炸弹,一直压在他心上,但他早就决定要让她知道真相,无论这个炸弹会炸毁什么。
“他们刚去香港定居的时候,你妈在香港的一个朋友看到他们一起去挑家具,后来把这事告诉你妈,你妈通过那个朋友辗转联系过我妈和你爸,但他们两个各种回避,视而不见,闻而不听,那之后不久你妈就出事了。”
“我妈知道?我妈原来什么都知道?”
她曾经庆幸妈妈不知道这件事,以为她走的时候除了病痛,没有受过别的苦,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就那么心里明镜似地躺了整整七年,原来妈妈比她想象的还要惨还要可怜。信念彻底崩塌,她顿时眼泪决堤。
她想起妈妈眼角动不动就滑落的眼泪,她问过医生是怎么回事,医生说可能是她哪里疼,她就每天给她全身按摩两次,现在想来那哪里是身体的疼,明明就是她心里难受又说不出才一次次流泪的,她卖力地做按摩又有个屁用。
“是我对不起你,我和我妈一辈子都欠你的。”
他拿起她的手,“要是打我能解恨,你就打我吧。”
她猛地抽回手,想扇他一记耳光,手却停在半空,理智告诉她又不是他做的,打他岂能解恨,就算把宋明月和姚建昆一起拉出来暴打一顿也不能解恨,因为真正需要解恨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你走吧,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从小到大没有恨过什么人,但一想起那两个人就恨不得……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你走吧,只要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他们。”
虽然很难过,但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他奢望过跟她再续前缘,但也知道那不大可能。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一直等到她擦干眼泪平静下来。
“签证下来了?机票也买好了?”
“不用你管。”
“看来是都准备好了,哪天的机票?”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等你走了以后,我得去报警抓许子辰,连你哪天走都不知道,我怎么行动?他跑了怎么办?”
“后天晚上。”
竟然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他心里突然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无依无靠的。
她把账户是吴千雅的那部手机拿出来,交给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会用这部手机联络许子辰,骗他出来,假装她还在此地。
“你还不走吗?”她催他。
他不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挪了挪身子坐得离她更近了,她本能地向里退了退,感觉本就窄小的单人床更加拥挤了。
他从身上摸出一张银行卡,她瞥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澳新银行的储蓄卡。
“这张卡里的钱,是和你一起送外卖那年我打工赚到的,正好够你大四一年的学费,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送你,也打算在那天向你坦白我骗你的事,结果你跑了,你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他把那张卡塞进她手里,“每一分钱都是我赚的,没有一分是我妈的,加上七年多的利息,都在这里了,你去了那边用得上。”
“我不需要,我的钱够用。”
她把银行卡塞回他手里。
“如果那时我给你,你要不要?”
她不吭声。
“你肯定会要的,因为那时你目标明确,下定决心要毕业,你最需要的就是学费。”
他说的没错,如果是当时,她肯定半句废话都没有就收下了,虽然她一门心思只想毕业,但若没有学费,什么都无从谈起。虽然现在知道,当时就算收下了也完不成学业,回国的那场劫难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密码是你的生日,去把你的学位读完吧。”
卡片又回到她手里,这回她没再拒绝。她也是这么想的,她要把时间拨回到七年前退学的那个时刻,从那里重新开始,只有新长出的生命才能把这不堪回首的七年彻底埋葬。
她把那张卡握进手心里,“我会还你的。”
他又塞给她一张名片,“他是我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和我一直有联系,你随时可以找他,以后遇事不要一个人蛮干。”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站起来,“走的那天,告诉我一声……这几天我不会再来了,你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
门轻轻地关上,曾悦的眼泪成串地落下来,他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把这些陈年烂事都告诉她,他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创在她心上,让她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加破烂孱弱,让她好不容易重燃起来的希望之火又差一点熄灭。
她展开手掌,澳新银行的这张卡在泪眼朦胧中越变越大,大到像一把芭蕉扇,它救起的星星之火将来必会有燎原之势。他说去把你的学位读完,总归还是有一句话说进她心里,温暖着她。
她抽出一沓纸巾,迅速擦干眼泪鼻涕,她讨厌流泪的自己,哭是最没用的,她躺下来,深呼吸,深呼吸,直到平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