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辰在星巴克喝到第二杯咖啡,陈亮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们俩一人找一层,分头找了两个回合,仍然一无所获。
“哥,这么个找法不现实,咱还是研究个科学方法再找吧。”
许子辰把没喝完的咖啡一推,“行啊,只要能把吴千雅找出来就行,那你就在这儿好好给我研究,研究不出来别走。”
陈亮久违地捕捉到他眼里的狠色,后悔地直想抽自己那张欠嘴。
许子辰一脸倦怠,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本就让他恶心想吐,有人还在这儿不识趣地泼冷水,他更加烦躁了,站起来扬长而去。
陈亮连换个主儿的想法都有了,巴不得他赶紧从眼前消失,并没有去追他。
许子辰看他没追上来,心里气恨,心想俩人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心情很丧,从一大早出来找人,到现在白忙了一天,等于又回到了原点。他就不信这个假吴千雅的道行比他还高?背后的团伙比他背后的还厉害?就这么放弃,他不死心,这辈子从来都是他耍人,还没让人这么耍过,但要继续找下去,大海捞针确实不是个办法。
他一路想着自己的糟心事,心不在焉地竟然在停车场迷了路,怎么都找不到车,还差点和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大个子撞个满怀,虽然他动作灵敏避开了,但还是一肚子气,冲着那人就开骂,“没长眼睛……”等看清对方的脸,立刻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仲云,这么巧。”
谭仲云轻轻颔首,暗自庆幸。
“我来送机,你也是?”
“啊……我来见一个朋友。”
“我正想联系你呢,明天或后天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许子辰受宠若惊,毕竟上一次见面他还拽得二五八万,连个名片都不给,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想想,明天……时间应该可以。”
“那好,你不介意来我们俱乐部参观参观吧?”
“怎么能说介意,那是我的荣幸啊。”
那可是宁安俱乐部,进门门槛就是五千万的企业资产,里面的会员非富即贵,对他来说,都是一水儿的大鱼。他也曾奢望去豪华鱼塘里撒撒欢儿,搅和搅和浑水,可惜有那个心没那个命,这不机会就来了,他可得抓住。
不过谭仲云突然这么热情,让他有点起疑,难道对他有什么企图?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午饭就安排在俱乐部。”
“行啊,你安排。”
“其实我们最近要发展一批新会员,我压力挺大的,你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帮忙推荐一下,入会资格和会员费都好说。”
“噢,明白,你放心,我尽力。”
原来如此,不过谭仲云还是找错了人,他倒是有不少人选,但都是些人傻钱多、被他骗得找不着北的傻冒,且绝对是没法再见面的一批人。
“那太好了,你要回去吗?还是刚到?”
“要回去,这不找不到车了,可能是走错停车场了。”
“那你跟我上车,我送你过去。”
“那也行。”
谭仲云把许子辰送到他要去的停车场,亲眼看着他上车,两人一前一后开出停车场,他才放心地离去。
他要帮姚凯悦把最后这件事善后,先想办法拖住许子辰,既不能让他再跑来机场发疯闹事,也不能让他闻风逃跑,只等她一上飞机,他就把这瓮中之鳖送到警察局去。
许子辰回去的路上,禁不住沾沾自喜,蠢蠢欲动,宁安俱乐部得有多少富婆姐姐等着他去钓,她们一个人就是一座金矿,区区冒牌吴千雅才值几个钱?找丢了就找丢了,有什么不死心的。虽然她抓着他的把柄,但他手里也攥着她的证据,都是同一个行当里的熟手,料她不会轻举妄动。
他这么开解着自己,心头那片阴霾竟一点点散去了,不知不觉吹起了口哨。
不过陈亮专属手机铃声一响,立刻就淹没了他的口哨声,他烦躁地挂断,心想这小子肯定是叫不到车向他求救,他才不管,非要治治他。结果他契而不舍地又打过来,他又按掉,他再打过来,这回他果断地接了起来。
“哥,廖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怎么知道我电话的,玩儿命给我打,咱要不赶紧收拾收拾跑路吧。”
许子辰心想不妙,廖莹本不该知道陈亮这个人的,除非那几个被骗的买家里有人找到她,告诉了她号码,他们几个都是直接跟假扮成房产中介的陈亮联系的,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开始败露,这比他预想的要快。
“把这个号销了,你先走,我再拖个一两天。”
“还拖一两天?你还打算找吴千雅啊?咱俩会被她害惨的。”
“你别管,照我说地去办,把你那张脸捂严实了,走高速,现在就走。”
陈亮挂了电话,立即回去取车,心里却不安宁,他越来越担心许子辰会出事,顺道儿把他也拖下水。
廖莹自从听了许子辰的话,把他微信拉黑,一直都没敢联系他,直到把她的金主大佬哄得服服帖帖送走之后,她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不过他的微信头像已经变灰,电话也打不通。
她去天盛颐园找他,连续几天敲不开门,所有的备用钥匙都在新房交付箱里,她早就交给他保管了。她自欺欺人地认为他可能去出差了,又不巧弄丢了手机,他以前出差的时候就不让她打电话找他,说会很忙顾不上她。她现在只要乖乖地再等上两天,等他回来肯定会主动联系她,毕竟他那么爱她,那么依恋她,还答应过她,等老头儿走了就带她去巴厘岛度假。
直到天盛颐园物业给她打电话,让她开门检查厨房是否漏水,她才不得已找人撬门。
十五楼的房门打开后,她吓得直接瘫在地上,简直认不出这是她的房子。她甚至不能用人去屋空来形容这里,因为不仅许子辰的东西搬得一件不剩,就连她斥巨资置办的高档电器、家居用品也全部不翼而飞,不仅连个杯子,连幅小画都没留下,房间门和花洒都被拆走了,屋里干净得更是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厨房里虽然没漏水,但三十多万的装修配置至少被偷走了二十五万,连岛台上昂贵的大理石台面都没放过,那些被拆空裸露着的柜体像一个个无底黑洞,吞噬着她的精气神,更像一张张怪物的血盆大口,争抢着要来撕咬她的身体。
她天旋地转,无声地倒下。
物业大姐急忙给她掐人中,好不容易把她救醒,她却失语了,站不起来,更别提走路,大姐紧急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她一路睁着眼睛,却只会流泪。
她在医院住了一周都不见好转,不能下床,不能说话,除了一个医院给找的陪护负责照顾她,没有亲属朋友来看她,不是她没有人可使唤,是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她经历了什么,她怕被当成最大的笑话遭到群嘲。
这巨变带来的刺激几乎让她大脑停摆,不能思考,不会说话,夜夜噩梦,混沌不堪,她每天都只求速死。
她的病是以毒攻毒治好的,那天她照常眼神涣散地躺在床上等死,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她按掉,又响,如此循环往复,她木然地打了几个字发过去,“哑巴,打字。”
那边很快发来长长的一段文字,她费了好大力气,读了好几遍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房子被卖了,买家联系不上中介和房主,去房管局一查才发现她才是真正的房主,现在要么她退还定金,要么就等着被起诉。
她停摆了这么多天的脑子突然转了起来,就像刚修好的机械表,紧紧咬合的齿轮一下子就联动了。她终于想明白,许子辰为了她的房子,设了多么大的一个局,什么爱她依恋她,什么保管房产证、备用钥匙,全都是骗术,他就是个骗财又骗色的死骗子。
她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太冤了,太便宜他了,她不能死,她要把他那张帅脸挠花,把他送进监狱,她气得怒吼一声,“许子辰,你他妈给我等着……”
临床的两个病友都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躲了出去。
她憋着一口恶气,猛地掀被下床,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
她的主治医生上下打量她,惊得半张着嘴,明明半小时前查房的时候,她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什么让她此刻站姿挺拔、思路清晰、口齿利落地站在她面前请求立刻出院的,医生想都没想当即就同意了,本来就没在她身上查出什么毛病来。
办完出院手续,还没离开医院,她就拨通了被骗买家提供的中介电话。电话是通了,就是不接,随后就是关机。等她第二天再打就是停机的提示音了,她焦灼地想着对策,计划着去报警,而此时的陈亮早就跨省跑远了。
许子辰没想到谭仲云会如此热情,真诚,不仅带他参观了俱乐部,还为他引荐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会员,用餐也是高规格午宴,饭后一群人去打高尔夫,一直打到天黑,几个人兴致高,又一起晚宴,一高兴喝到半夜,他安排专人专车送他回家,临走还贴心地问他需不需要给他叫个女伴,晚上好照顾她,他倒是有点儿想廖莹,可惜喝得太多,心有余力不足。他感激地趴在他耳边说下次。
第二天他醒来时已是下午,别说酒后头痛了,下床连站都站不稳,恨不得连滚带爬才进了卫生间的门。他看手机上有谭仲云的一个未接来电,赶忙回拨。
他还是那么客客气气,“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身体还好吧?昨天不该让你喝那么多。”
“嗐,那不气氛刚好到那儿了吗?没事儿,我再接着睡一晚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谭仲云就放心了,今晚二十四点之前,料他再有本事也爬不到大兴机场去,那时姚凯悦就已经走了。
“你那儿有助理帮忙吗?要是没有,我派个人过去照顾你。”
谭仲云是想确定那个叫陈亮的帮凶会不会替他去机场蹲点儿。
许子辰口无遮拦,“助理跑路了。”
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又赶忙改口,“助理这几天请假了。”
“那我派个人过去,有需要你就使唤他,不需要就让他在你楼下候着,你别推辞,让你醉成这样,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许子辰听他诚意满满,也不再拒绝,要是刚才就有个人在身边儿候着,他也不至于爬着进卫生间了。
“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谭仲云把自己的司机派了过去,让他带着解酒药和特意点的醒酒餐,务必想办法送到许子辰手上,看一下他的状态,还要随时把许子辰的动向告诉他。
一个小时后,司机发来第一条消息,说许子辰吃了解酒药,但因为胃痛没吃饭,让他在书房候着,不用下楼去了。
半个小时后,司机发来第二条消息,“他睡着了。”
接下来每隔半小时,司机发来的都是这四个字。
他这才放心地把秘书叫进来,说他要开电话会议,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他。
他把姚凯悦给他的U盘插在电脑上,想整理出一条清晰的证据链。
他不吃不喝地忙到晚上九点半,手机里终于来了一条短信提醒,他几乎是颤抖着双手点开那条短信的,“我走了,你忘了我吧。”
一阵锥心的疼痛从他心口蔓延开来,但同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他久久地靠在椅背上,心痛之后是空落,长久以来心里为她留的那个位置从此会空下来了吧?但也终于不再有遗憾,即便真要把她忘了,他也不会再有遗憾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为她做到。
他只盼着她从此走上阳光大道,从此不再东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