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楼物业检修,曾悦晚上九点就结束了工作。她回员工休息室时遇见乔泽,乔泽也正打算回家。
“Alex……”
“曾老师……”
两人同时开口,乔泽狡黠一笑,“你先说。”
“Alex怎么样,老师找好了吗?”
乔泽轻哼一声,“没有,Alex有点小情绪,缓两天再说,曾老师有没有合适人选推荐,能住家的。”
曾悦心想不仅能住家还得愿意给你当司机。她摇头,就算有人选她也不会推荐,她不想再和这家人扯上什么关系,她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甚至是俱乐部这里,她也因为乔泽的缘故不打算久留。
“你刚才要问我什么?”曾悦说。
“哦,就是……徐菲没有为难你吧?”
“徐菲?”
“徐主任。”
“哦,……还好吧,怎么了?”
乔泽为难地说,“员工宿舍可能不能久住,我没想到她这么不好说话,所以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嗯,谢谢你帮我跟徐主任争取,不行就算了,我也在看周边的房子了,会尽快搬走的。”
“我跟她说了,在你找到住处之前不让她催你,你倒也不用着急,慢慢找。”
乔泽并不怕徐主任,怕的是徐主任总拿他姐夫来威胁他,他还是忌惮他姐夫的。他姐姐乔澜心太野,打着读书的幌子成年累月待在国外不着家,姐夫从来不计较不说,还一直支持着岳父家惨淡的生意。他之所以心甘情愿给他姐夫做牛做马,那是诚心想替乔澜补偿姐夫的。现在他也不想因为曾悦的事惹恼了姐夫,乔澜对曾悦不满意,也许早就给姐夫吹了耳边风。要不是这层原因,他连徐主任都想开掉,不就是空降一个人嘛,至于这么唧唧歪歪,也太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乔泽察觉到曾悦的失落,他很想说要不我借你钱去租房子吧,但又怕伤了她自尊,况且他俩也没熟到这份上,但看着她因为没地方住这点事就难成这样,他真的很难理解。
“要不我借……”
“我约了中介一会儿去看房,我回去准备一下就出去了。”
曾悦说了个谎丢下乔泽回了员工休息室,她确实打算联系那天的房产中介,但打开手机通讯录才发现,因为潜意识就抗拒租地下室,她那天连人家的电话都没存,只能明天上午去一趟店里直接把房子租下来,至于租哪一间,随便吧。
本来刚才想趁机问问乔泽那个吴秋媛的来路,结果他一说不能再住在这里,她心情一落千丈,自己都快露宿街头了,哪还有闲心关心别人。但这几天只要想起吴秋媛她心里就很不爽,只能寄希望于不再遇见她。
她疲倦地倒在床上,肚子咕噜一声,这才想起一天下来连一顿饱饭还没吃过呢,她披上衣服下楼,会所上下两层楼都灯火通明,但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虽然知道员工都下班了,她还是蹑手蹑脚地,担心会遇到徐主任。
就在她马上走到大门口时,身后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曾悦!你来!”是徐主任的声音。
曾悦暗骂一声倒霉,换上笑脸转过身,“徐主任还没下班?”
“你没看我正在下班吗,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曾悦迟疑了一下,没底气地说,“还没有。”
徐主任眉头一拧,“老板下周就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呢,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跟我说要跟你一起住休息室,这要是都为了省房租跑来住休息室……”
徐主任气得突然不说话了,抚着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曾悦有点后悔刚才那么说。
“行吧,我正好跟你说个别的事,我们有位会员想找个钢琴老师,正好今天听见你弹琴,挺欣赏你的,给的报酬也不低,课时费比你在这儿的日薪高一倍,你考虑一下?”
曾悦来不及对课时费动心,首先想到的是难道徐主任要把她扫地出门?她看徐主任盯着她半天不动,想必是在等她回答,随口问了句,“是周末上课吗?”
“你甭管什么时间,反正她不挑时间。”
“如果白天和周末的时间没问题,那我可以去试试。”
“行,不过晚上的时间她也没问题。”
“可是晚上我要在这儿……”
“你在这儿辛辛苦苦弹到半夜,赚得都还没她给的俩小时课时费多,这么轻松又好赚的工作不比在这儿强吗?你脑子怎么转得这么慢?休息室床窄睡不好,大脑宕机了? ”
什么意思,她这是又要被开除了吗?曾悦清晰地感到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你要是决定了,我就通知她,你们再约时间面谈。”
曾悦猜测着徐主任的意图,没来得及答话。
徐主任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多好的机会,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要是不想去,那我找之前音乐学院的琴师好了。”
“我可以,我去,徐主任,你帮我跟那位会员约时间吧。”
“那说定了,你明天等我电话,今天太晚了不方便联系她。“
徐主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悦心里一团乱麻,已经不想吃饭了,慢吞吞地又上了楼。她知道徐主任360度无死角地讨厌她,她刚才本来可以跟她说明天就能租到房子搬走,可她太抗拒那间地下室了,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开始寄希望于乔泽,刚才又寄希望于徐主任,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徐主任终于对她失去了耐心,难道是不想得罪乔泽,所以暗示她自己走?
理清头绪后,她估摸着大概率她很快又会无处可去了,但无论如何明天都要把地下室先租下来,尽快从这里搬出去,说不定还有挽救的余地。
徐主任第二天一早就给吴秋媛打电话,结果那边关机,直到周六上午才联系上吴秋媛。挂了吴秋媛电话后,她到员工休息室去找曾悦,发现她人和行李箱都不在,拨通她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房产中介的店里等着签租房合同。
“你在哪儿呢?现在有时间吗,上次跟你说的会员要约你面谈。”
“现在吗?那我这就回去。”
“你不用回来,不是在俱乐部,见面地点在昆仑饭店二十九层的旋转餐厅,北三环亮马桥附近。”
曾悦脑子里轰的一声。
“徐主任,我还不知道这位会员叫什么名字。”
“吴秋媛。”
曾悦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
“哦,她是……俱乐部的会员啊。”
“对,我们俱乐部的资深会员,也是楼上中南商学院的EMBA学员。你最好现在就过去,她说在那儿等你,哦对了她说今天那儿没有婚宴,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你去就是了。”
没有婚宴这句话像出膛的子弹一样彻底把曾悦打醒了。
“徐主任,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教她。”
“不适合?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有澳联邦……那什么文凭来着?”
“高级演奏文凭,但是我回国后只教过小孩儿,我没有信心教俱乐部的会员。”
“你得了吧,我看你坐在台上弹琴的时候挺有信心的,台下坐着的那些人也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吧,那你什么意思,这个机会不要了是吧?”
“是的,不好意思徐主任。”
徐主任半天没回话,曾悦也大气不敢出,为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把吴秋媛的电话发给你,你给她打电话自己说吧,一定要打,这事儿交给你了。”
徐主任几乎是恶狠狠地命令曾悦,说完之后挂了电话。
曾悦随即收到徐主任发来的电话号码,她一口气憋得胸口疼,真想像上次把吴秋媛给的纸条扔进垃圾桶那样删掉那条短信,她的手指在删除键上摇摆。
“不好意思久等了,现在可以签了。” 房产中介这时风风火火地进门坐在了她面前。
她不得不把手机先收起来,打起精神,在中介打开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只签了一个月的短租,因为预感徐主任不会久留她,刚才又违了她的“好意”,以后不知道会怎样给她穿小鞋。一旦被赶走,她会再回郊区找个人住的地方,绝不在市区的地下室当老鼠。
曾悦把行李箱拖进租的那间半地下室,就算搬完了家,她甚至懒得把箱子打开,因为不想让箱子里的东西沾染上这屋子里的霉味儿。不过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打开了,她现在连头发丝都浸泡在霉味儿里,还在意箱子里的那些家当有什么意义?
箱子里装钱的牛皮信封滑了出来,那还是乔泽的管家周姐给她发的三个礼拜的工资,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和押金之后,里面只有不到一万块钱,是她全部的财产了。
她苦恼地蹲在打开的箱子旁,不明白吴秋媛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难道真是为了让她还那一千块钱?就算她当时真的替她往红包里塞了一千块,她这种高端商务俱乐部的资深会员怎么会在意那一点点钱,还追着她要。看来那天她没有说谎,一个贵妇是不可能像她这样的穷鬼一样在陌生人的婚宴上蹭吃霸王餐的,除非那是她的特殊癖好,她可能真的只是觉得好玩儿刺激才去了不止一次吧。算了,这笔钱她还,还了钱看她还能怎么样,她从牛皮信封里数出了一千元,然后翻出电话号码打了出去,告诉吴秋媛她半小时后到。
曾悦打了辆车,不到半小时就站在了昆仑饭店门口,她想着把钱还给吴秋媛就出来,只要还了钱她们就彻底两讫。
至于教她钢琴,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