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澜站在卧室窗前，看着谭仲云的车停稳在院子里，看着他从车里出来走进屋子里，他会先去一楼的学习室跟Alex打个招呼，然后回他的书房，等Alex做完作业陪他在游戏室玩一会儿，一直到送他上床睡着之后，他才回酒店，每天如此。
她为了逃避跟他谈离婚的事，几乎足不出房门地躲着他，每晚只有在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她才能顺场地喘口气，算是又躲过了一天。可是今天她再也躲不过去了，她手里捏着那份离婚协议，算准了他回书房的时间，上楼去找他。
谭仲云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放弃Alex的抚养权，让她的计划完全地落空，但她也绝不会任他摆布的。
她把离婚协议扔给他。
“谢谢你把Alex的抚养权让给我，本来我以为你比我更爱他，更不能没有他。”
“我让给你不代表我不爱他，是谁寸步不离地陪他长到七岁，你心里最清楚，他希望多和妈妈在一起，这一点我也希望你清楚。”
“还用你说吗？我当然清楚，不过你也太没诚意了，这抚养费是怎么回事？你想我带着他喝西北风吗？”
“我可以酌情调整，但我也是有条件的。”
“你能调整到多少？”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
“调整到现在的五倍，一次付清二十年，否则免谈，要么你就去起诉我。”
谭仲云早料到她这一招，不慌不忙地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银行回执单，以及数不清的借条扔在桌子上。
“你要不要看看，你爸这些年做的事。”
乔澜眉头一皱，犹疑地走到桌前，翻看那堆单据，后背上的汗越出越多，手指越翻越快，却怎么也翻不到最后一张，那些欠款数额每一个都那么刺眼，那些借据每一张都清楚地签着她爸乔培霖的大名。
“这都是什么时候借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他老人家特意拜托我不让我告诉你，说他在还完钱之前，没必要让你知道。”
“那让他自己还完好了，你给我看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借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负责他的债务的。”
“平时他跟我要的那些几万、十几万的零花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这两千七百万，你和你爸谁都别想赖掉。”
乔澜的脸瞬间失色，“……你想怎么样，你说吧。”
“抚养费我可以多给一些，但绝不可能到五倍，一次付清更不可能，那些钱是用来抚养Alex的，不是供你和你家人挥霍的。给你两天时间考虑，签了这份协议，两千七百万就算我孝敬Alex外公了。”
“要是我不签呢。”
“不签，或者你再加码更过分的条件，或者签了却在冷静期内反悔，你就准备还债吧，我会说到做到！”
乔澜僵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谭仲云走到她跟前。
“自问这些年，我对你够容忍，对你家也够意思了，你再看看你是怎么做的？一旦起诉立案，两千七百万你必还无疑，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好好想想吧。”
乔澜眼中含泪，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但还是忍住了。
“看来你筹划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算计我，你有一点儿情谊吗？我是你儿子的妈，不是你罪大恶极的对手。”
“哼，你现在记得你有个儿子了？你读研期间，在澳洲玩儿得挺花吧？那些人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证据，只是顾及到Alex，我就不拿到明面儿上当筹码，来羞辱他的妈妈了，这还不叫情谊吗？”
乔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书房的，直到听到院子里他车子发动的声音，她才回过魂来，眼睛已哭得红肿不堪。
她气急，拨通她爸的电话就是一阵怒骂，“你配当爸爸吗？你这么毁我，你还是人吗？”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乔培霖顿时清醒了，“怎么了丫头？怎么了这是？”
“你从谭仲云那儿借了两千七百万吧？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以为不用还的吗你借那么多！”
“啊？多少？两千七百……有那么多吗？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啊还啊的，这么多年，我女婿都从来没提过这事儿，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他们家钱多到花都花不完，不拿白不拿，我跟你说啊，女婿不提这事儿，你就给我乖乖地闭嘴。”
“你醒醒吧，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借了这么多的，他给我看的，他留着所有的证据呢，我就问你，你现在能还上多少？”
“还什么还！你这丫头怎么净说胡话呢，他的钱就是你的钱，女儿孝敬爸爸几个钱花花，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乔澜深呼吸了至少三次，才压制住想把这个老东西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念头。
“谭仲云他逼我离婚，不离就让我还钱，你一分都还不上对吧？行，那我也没办法了，我这两天就签字。”
“什么？离婚？你答应他了？你怎么能答应他！你白给他家生儿子了，你这个蠢货！你就是个赔钱货……”
“我蠢货？你怎么不说你是个烂赌货，贪心鬼，你怎么能借那么多钱，还每笔都写了借条，你一分都还不上还骂我蠢，我刚毕业就给你还赌债了，这些年我给你还的还少吗？你到底要趴在女儿身上吸血吸到什么时候？”
乔澜一气之下挂了电话，关机，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她就不该对烂赌徒抱有一点儿希望。
乔培霖打不通乔澜的电话，又打到谭仲云的手机上，结果是一样的，关机。
乔澜在床上躺了三天，眼泪都快哭干了，第三天傍晚收到一份更新过的离婚协议和一份保证书，她看了一眼协议，抚养费只比之前多了一倍，她把那几张纸一扔，又哭。
她怪自己过于轻看了谭仲云，一直以为他是个心地善良，性格温和，好拿捏的人，虽然从没有亲近过她，但也从没有约束过她，无论是物质供给还是精神自由，他都给足了她，除了婚内单身这一点让她恼火，其余的她没有什么不满的。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睚眦必报、精于算计的商人本质。
终于在这最后一次，她被他精心编织的网罗完全缚住了手脚，再无任何发挥余地，她前前后后欠他的债，也终究到了不得不还的时候了。
谭仲云的微信发过来，“周律师说你收到了，签好，我今晚回去拿。”
周姐在门外敲门，“澜澜，吃点东西吧。”
她两天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只是浑身无力，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你端走吧，我不想吃。”
周姐“唉”了一声就没了动静，她也昏昏睡去。
晚上，谭仲云照例一来就先去了学习室，脸上还挂着给Alex的专属笑容，一出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周姐，正愁眉苦脸地端着餐盘等他。
“澜澜三天没出房门了，也不吃东西，也不去看医生，要不你去劝劝？”
谭仲云犹豫了一下，接过餐盘，“我去看看。”
周姐终于笑了，“好好跟她说，哪怕让她吃一口呢。”
谭仲云敲了半天的门，乔澜才慢腾腾地来开门，“我都说了不吃，端走！”
谭仲云有点吃惊，不过才两三天的功夫，乔澜就瘦了一大圈，眼睛浮肿，黑眼圈盘绕，面如菜色。
乔澜一看是他，条件反射地要关门，谭仲云伸手挡住了，不客气地走进去，把餐盘放在桌上。
“先吃饭，吃完再说。”
“拿走吧，我不饿。”
“就算你绝食，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我后悔把Alex交给你，你病了怎么照顾他？难道是不想要他了吗？”
乔澜不屑一笑，“你不就是想把我逼到一无所有吗？即便是Alex的抚养权，也不是你心甘情愿让给我的，就算我病了残了，也不会让Alex跟你，你少在这儿痴心妄想吧。”
谭仲云咬紧牙关，不容分说把她按在桌前，“不想饿死就吃一点！你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乔澜被他按着动弹不得，不得不拿起汤匙，勉强喝下半碗粥。
谭仲云看她不再反抗，从地上捡起那几张散落的离婚协议和保证书，又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一并摆在她面前。
他近距离地站在她身旁，俯视着她蓬乱的发顶，无声地逼迫着她。
乔澜眼神绝望，拿起笔，机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房子虽然不在我名下，给不了你一片瓦，但你可以和Alex一直住在这儿，住到你不想住为止，两部车也留给你随便用，告诉周姐和乔泽，不用担心他们的工作。”
他从她肘下一把抽出协议书和保证书，扫了一眼签名，“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多陪陪Alex，不要喝醉了还在他面前晃荡。”
临出门前他又警告说，“告诉Alex外公，我不会再借给他一分钱，如果是借钱的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门关上了，乔澜趴在桌上喘着粗气，一把掀翻桌上的餐盘，那只粥碗甚至飞到了床上，海鲜粥里的一只基围虾就躺在被子上，嘲笑一般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