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人偶社传奇(下)
公里2023-03-15 12:003,323

   十三年前。

    

   楚州洪泽镇,距高堰渡口五里的山间小村。

   黄昏,突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笼罩着村落。村落最边缘的一座宅院里,江亦天正在堂屋逗弄着九岁的江岩。伴随着风雨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江亦天连忙把江岩轰去后院玩。

   江岩不情愿地来到后院,趁阿爷不留意,“蹭”的一下翻过篱笆,来到院外一丛杂草间的一口枯井,一个纵身,竟然跳了进去——不久前,调皮的江岩发现,阿爷早在这口井的半腰挖了个通道,能直接通到自己屋子的雕花大床下!江岩虽只九岁,却也知道阿爷干的不是啥正经营生,他猜测,这是经常带着自己搬家的阿爷准备逃跑所用,今天,正好一窥来者面目,煞是好玩。

   爬过潮湿的坑道,灰头土脸的江岩来到雕花大床下,透着空隙向外看去。空隙虽然狭窄,却也能隐约看见阿爷与来访者的样子:这是个美艳的波斯女子,与阿爷相熟,正是阿黛依。

   阿黛依笑得明媚:“想好了没有?”

   江亦天犹疑着:“丹渎王墓,不是个小买卖,据说这墓极为坚固,得用上火药。”

   阿黛依娇嗔地:“不用火药,找你干嘛?那刘甫早就探好了,应该就在柳泽湖的沼泽里,荒无人烟,用多少火药,也没人听得见!”

   江亦天追问着:“他探好了?”

   阿黛依有些不耐烦:“你也不是新手了,什么时候如此婆婆妈妈?”

   江亦天叹口气:“娃的娘没了,我……不能死。”

   阿黛依哈哈大笑:“死不了!不但死不了,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留给你那娃呢!”

   床下,江岩透过缝隙看着笑颜如花的纳黛依,薄纱之下,她右肩的墨色人偶纹身格外醒目。

    

   高堰渡口旁的一间小屋。

   墙上挂着一张古旧泛黄的蛇君画卷,下方是一张破旧的案几,赫然盘踞着一条金环大蛇!此外,还摆放着香炉、黄纸、长香等物。旁边的纳黛依、贾寻对这大蛇倒是并不陌生,这是刘甫豢养的探墓灵蛇,通常墓穴里冬暖夏凉,多有通气孔洞,再加上土质年久便会松软,产生空穴,易于蛇类穿行栖息。且墓穴僻静无扰,很多小动物在此栖息,作为捕猎者的蛇也乐于守候墓穴之侧。而灵蛇便可探知同类所在,继而找到墓穴。

   眼见得刘甫端坐桌旁,闭目养神,任凭大蛇滑腻地游走身上,贾寻实在耐不住性子:“这个姓江的到底来不来?还得等多久?”

   刘甫一副仙人模样,不急不慌,眼皮也不抬:“求人帮忙,多点儿耐性。”

   贾寻皱紧了眉头:“我就不明白了,他江亦天到底什么来头?”

   刘甫睁开眼,依旧不紧不慢的语气:“什么来头?要是没有我和他,这件事儿,就成不了!”

   贾寻很不服气,和纳黛依互相看看,两人都略显尴尬。

    

   原来,这刘甫乃汉室之后,虽有阿爷阿娘所传的诊病制药的本事,却将所有时日都放在寻找丹渎王墓上。毕竟,相传丹渎王墓里有三幅画卷,昭示着一笔巨大的汉家宝藏,江湖上人人都在觊觎。“自家”的宝藏落入他人之手,这是刘甫难以容忍的,更何况,万一这笔宝藏可以在今后匡扶汉室呢?

   不过,查找丹渎王墓绝非易事,先不说这大墓是在漫无边际的柳泽湖边的大沼泽深处,找寻如大海捞针,而且这每日的花费更是惊人,没落日久的刘甫难以支撑下去,于是想起了曾经变卖过古玩、极讲信用的波斯画商纳黛依。纳黛依对丹渎王墓早有耳闻,两人一拍即合。

   这纳黛依虽然是一介女流,可心怀报仇复国之志,一雪被大食屠城灭国的耻辱,和刘甫一样志存高远。不过,纳黛依毕竟非大唐本土人氏,为了保险起见,特地找来了和自己相熟、耳目灵通的贾寻作为帮手,以防万一刘甫欺诈。贾寻曾多次受纳黛依雇佣,打探唐人拿来的画作、古玩的真伪,很得纳黛依信任。

   刘甫对贾寻的入伙并无意见,但一再要求必须延请江亦天加入:刘甫只是查墓探穴的高手,江亦天可是深入墓穴不可或缺的打盗洞的奇才!尤其是琢磨出以火药炸出盗洞、且保证墓穴并不坍塌的本事,堪称一绝。常做古玩生意的纳黛依和江亦天也是相熟,于是自告奋勇去请江亦天。

    

   听了刘甫“没有他和江亦天,盗墓之事办不成”的话语,纳黛依很是别扭:原来,自己在刘甫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不过细想也是,虽然没钱不行,可是,江湖上想着拿钱参予盗丹渎王墓的,绝不在少数!纳黛依也就暂时释然了。

   正琢磨着,传来轻轻敲门声。刘甫大喜,赶紧跃起开门,迎进来江亦天。

   不等江亦天开口,刘甫就把江亦天按在椅子上,还招呼贾寻取茶杯、找茶叶。贾寻觉得自己如同仆从一般,心生不满,却也不好发作。

   江亦天和刘甫客气一番诸如“久仰大名”的话之后,踌躇着:“实在不是兄弟不愿意帮忙,这单活,太不吉利。”

   纳黛依急了:“这活儿,没你可不成!”

   刘甫制止了急躁的纳黛依,依旧一副镇定模样:“人各有志。老兄孩子还小,他阿娘又刚走,一个人带娃,有难处。”

   江亦天点头致谢刘甫的理解,正要起身告辞,刘甫却又发话了:“老兄恐怕……活不过两年吧?”

   江亦天大惊,呆立当场。

   刘甫指了指江亦天小臂上的一道灰色纹路:“这道毒纹,要是升到腋下,可就……照我看,也就是两年的光景。”

   江亦天颓然跌坐椅子上,很是绝望:“这是在雁荡山取一座东汉大墓时,被毒虫咬的!问了好几位医师,都说……”

   刘甫笑笑:“我倒是可以试试。”

   “哦?”江亦天闻听,眼睛里冒着光。

   不过刘甫却不再说话,只是平静喝茶,眼神却是阴险。

   江亦天知道刘甫以此要挟,站起身:“我助你,取那丹渎王墓!”

   “好!”刘甫立时起身,几步跨向案几,点着了黄表纸,拈香点燃,跪下,旁边的纳黛依、江亦天、贾寻也纷纷跪下。

   刘甫嘴里念念有词:“今有我四人立誓,取那丹渎王墓的宝藏,敬请神灵保佑!”

   说完,刘甫跑到院子里,捉回一只鸡,几下揪干净后颈的鸡毛,从怀里掏出利刃,一刀划开鸡脖子,公鸡乱跳,鸡血飞溅!那大蛇倏忽游至,几口,便吞下公鸡。

    

   半年之后。

   柳泽湖畔大沼泽的地下洞穴内,火折微光闪现,照亮了刘甫、江亦天和纳黛依的脸庞,旁边,那大蛇吐着信子,跃跃欲试。

   “堵死了?”纳黛依询问着刘甫。

   刘甫摇摇头:“不好说,坑道有加固痕迹,有其他人探过道,我感觉,应该不远了……”

   正说着,一道光线掠过洞口,伴随着两名句容捕快的吆喝:“什么人?”

   江亦天、纳黛依都是一惊。刘甫早有准备,探手入怀,抓出一个粉色小球,朝洞口外一扬,登时粉色迷雾飘散,外面的两名捕快中了迷药,颓然倒地。刘甫率先跃出洞口,和江亦天、纳黛依赶紧逃远,直逃到在柳泽湖畔小村租下的院子里。几人正气喘吁吁,贾寻跟着跑了回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怎么……”

   话没说完,江亦天飞起一脚踹到贾寻头上,贾寻立刻晕了过去!

   等贾寻被一盆冷水浇醒,发现自己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刘甫见贾寻醒来,恶狠狠地:“那两个捕快,怎么来的?”

   贾寻大惊,知道被误会了,连忙解释:“和我无关!”

   一旁的纳黛依也是替贾寻解释着:“他绝不会做这事!”

   刘甫拿着一根铁针,刺入贾寻肋下,贾寻立刻痛呼不已,刘甫拔出针:“要说实话,明白吗?”

   贾寻痛苦喘息着:“明……明白。”

   刘甫咬牙切齿地:“我再问一遍,那两个捕快,怎么来的?”

   贾寻快哭出声来:“真不干我事啊!”

   江亦天阴沉着脸:“把守洞口,这么大的事儿,你竟溜了?!”

   说着,江亦天狠狠踹了贾寻肚子一脚。贾寻疼痛万分,连着椅子一起倒地,蜷缩着身子打滚。

   “快说!干嘛去了?”刘甫逼问着。

   “我去……拉……”贾寻疼得说不出整句。

   刘甫再次拿起针:“给老子说!”

   贾寻拼命张嘴,却吓得说不出话来。

   刘甫的针再次刺入贾寻肋下,贾寻抽搐片刻,昏过去。

   刘甫抽出针,正要再扎,突然,纳黛依拿着一把刀,挡在贾寻面前!刘甫、江亦天都是一惊:“你要干嘛?”

   纳黛依大声地:“我以命担保,没他的事儿!”

   “你凭什么担保他?”江亦天满是狐疑。

   纳黛依:“我认识他好几年,不会看错!再说,除了他,还有值得信任的人吗?这个贾寻,用得着!”

   江亦天和刘甫互相看看,依旧疑惑难消。

   纳黛依替贾寻担保,除了明面上的理由之外,更有自己的心思:刘甫曾经说过,没有他刘甫和江亦天,丹渎王墓便盗不成!那么,会不会有一天,一旦有新的金主加盟,自己也被这两人抛开?于是,纳黛依全力留下自己信任的贾寻,以求在四人团伙中取得平衡。

   看着江亦天和刘甫怀疑的神情,纳黛依牙一咬,猛地挥刀,在洁白如玉的手臂上划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纳黛依跑向案几,取了个碗接住流血,冲着惊呆了的江亦天和刘甫决然地:“我们歃血为盟!”

   刘甫和江亦天也是佩服纳黛依的果敢,于是替贾寻松了绑。待贾寻醒转,几个人各自刺血并喝下血酒,发誓相互绝不背叛。纳黛依并为另三人在右肩刺下了墨色人偶的图案:“一损俱损,这人偶,就是抹不了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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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侧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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