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一声叫喊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身一看，是街道办的老李，手里拎着个保温饭盒。
“刚出结果，你过了！下午去厂里报到面试，别迟到啊！”
这话一落，早点摊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几个啃着烧饼的人都停了嘴，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
“哎哟，老王要进大孤山了！真行啊！”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拍桌子站起来，“我上次体检卡在平衡测试，脚歪了一下就被刷下来了，肠子都悔青了，我还想着能给根据地出份力呢！”
“老张，你这思想觉悟得提高哇！不扛枪也能建设后方嘛！”旁边人逗他。
一圈哄笑声炸开。谁都知道，大家眼红的不是编制，而是那份能在大孤山做事的机会。
王天风低头扒了一口豆浆，嘴角压不住往上翘。
这份喜气不是装的——至少七分是真的。剩下的三分，是他藏在骨子里的任务信号。
现在他是王风，是个念过技校、会修机器的老百姓。
他报的是机械岗，因为他确实懂这个。
在这个连螺丝都要省着用的年代，懂机床、会调传动轴的人，简直跟宝贝一样稀罕。
所以他顺顺利利过了初筛。
下午，带路的人领着他往山沟深处走。
一路上，街边卖油条的大妈没了，穿布衫的老乡也没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工装和军装。
最让他心头一跳的是那些巡逻兵。
衣服上全是绿白混杂的小点，像树林底下漏下来的光斑。
“还真有人研究迷彩？”王天风眼神不动，脑子却飞快记下每一个细节。
忽然，他瞳孔一缩——远处几排矮树后面，几道人影正悄无声息地移动。
可仔细看去，那几个人几乎和背景长成了一体。
“原来是靠衣服融进去……”他心里猛地亮起灯。
雪地里盖白布能隐身，这林子里穿花褂子也能藏身，原理竟是一样的。
跟着进了大楼，一层层往下走，最后停在一扇铁门前。
门口两个卫兵站着，腰杆笔直，端枪的手背上全是硬茧。
“练过攀岩，还常年负重训练。”王天风一眼就看穿了底细。
门开了，屋里一张长桌，五个干部模样的人坐着。
中间那人抬手示意：“请坐。”
“谢谢。”王天风规规矩矩坐下，脊背绷紧。
“王风同志，38岁？之前干过机械修理？”
那人问得平平淡淡，可每个字都像秤砣砸在地上。
王天风点头，喉咙发干。
接下来半小时，问题一个接一个甩过来。
有些问农耕技术，有些问识字率，还有些问儿童教育——全都不着边际。
他冷汗顺着后脖颈往下淌，外套吸住了，倒是没露馅。
但额头上的湿意怎么也遮不住。
这比当年特工考核时的连环审还狠。
终于出来了。
他在外头等了十几分钟，才听到一句：“恭喜，明天可以正式上班了。”
一口气松下来，胸口像卸了块石头。
“你是分去载具工厂，运气不错，活儿不重，容易上手。”带路人看了一眼调令，点点头。
“载具厂？”王天风心头猛震，随即又稳住情绪，眼里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兴奋。
坦克？还是改装炮车？明天就能知道了。
但他前脚刚走，屋里的五个人立刻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样？”
“太刻意了！这人有伪装痕迹。”
“你算了吧，要是没看过旅长发的心理分析手册，你能看得出来？”一人翻白眼。
“不过手法挺高，说明来头不小，八成又是军统那边派来的。”
“巧了，载具厂最近上报说，这些‘特务’为了混进来，一个个拼命表现，专业技能过硬，干活还不偷懒！”
“可不是嘛，还是旅长老辣，这一招太绝了！”
以前抓到间谍，要么关要么杀，顶多诈点情报再处理掉。
可叶林倒好，直接把这群人集中起来，让他们在工厂里干活。
“写份材料，送周部长那儿去！”
不久后，一份关于“中天网”的汇总报告摆在了周扬青的办公桌上。
他看完，轻轻放下纸页，叹了口气。
整个载具厂，现在已经全是特务了。五十多个！
军统的、中统的、伪军的、汉奸，甚至还有几个日本间谍！
换作从前，周扬青早就下令一锅端了。
可叶林偏偏来了这么一手——不抓不杀，全部安排上岗。
刚开始他人都傻了：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一个工厂里塞满敌方探子？
可生产数据一出来，他愣住了。
效率高得离谱！比自己一手培养的技术员还厉害。
这下，轮到他摸不着头脑了。而且效果出奇的好，这间所谓的载具厂，在外人眼里全当是造坦克、装甲车的军事重地。
可实际上呢？压根就是个简陋的拖拉机组装点。
还不是整机生产，纯粹是把铁架子拼一拼那种。
更别提这厂根本不在后山，位置明摆着，谁来了都说不清。
安全这块儿，压根不愁。
关键是这些人都没见过正经拖拉机啥样，一看那铁壳子哐当跑，立马觉得是高科技武器，神秘得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天风领了新发的工服，就被送到了717号载具工厂。
厂房又高又大，里头机器轰隆作响，看着比天风省城里的兵工厂还气派。一开始他还真信了，以为进了什么绝密基地。
可没过多久，他就傻眼了。
一个月过去，王天风早上起床跟丢了魂似的，晃晃悠悠走到路边摊啃了个饼，就往厂里走。
活儿其实不重，流程固定，一天到晚就是拧螺丝、装板子，轻松得要命。
但他整个人快炸了。
就在昨天，他搞到了一条惊天消息。
刚进厂那几天还好，大家各干各的，没人多嘴。
可后来他想套点情报，结果发现——所有人私下都在打听大孤山的情况，挖厂里的设备参数，问这厂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这一下把他惊醒了。
起初没人搭理他这个新人，但半个月下来，几个新来的家伙开始旁敲侧击地探口风。
王天风立刻反应过来：
这厂里全是特务！
“我靠，大孤山成菜市场了？随便哪个都能混进来？”
他越想越怕，从此睁大眼睛暗中观察。
昨天，他终于把全厂上下的底细摸了个遍。
你猜怎么着？
整个厂，一个正经工人都没有！
不是间谍就是卧底，清一色的敌方探子。
更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谁的真实身份。
一个个天天铆足了劲干活，卷得飞起，生怕落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