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河腿脚快,两个多小时就下了山,估摸着敌人要是强攻,最快也得四五个小时才能赶到。
他把这个时间写在地图上,转身又去摸其他路线。
绕到山背后时已是下午,他进城找老乡借了匹马。
这条山路坑洼不平,满地碎石,可坦克履带照样碾得过去。
这点也被他一笔一划记了下来。
接着翻山,穿过后面的开阔地,迎面是一片林子。
刚踏进去,就瞅见叶林布下的暗哨。
张二河心里暗暗叫绝:叶旅长真是事事周全。
万一鬼子从林子里摸过来,哨兵能第一时间示警,老百姓也能及时转移。
这几个站岗的战士脸生得很,显然是早就埋伏在这儿的老手。
张二河不认识他们,人家却一眼认出了他,纷纷立正敬礼。
有个老兵还掏出一盒骆驼烟递过来——这可是稀罕玩意儿。
最近叶旅长靠青霉素赚了笔外快,大伙儿津贴涨了,抽烟也阔绰起来。
站岗乏了,抽根烟提提神,不算犯禁。八路管得松,既不说好,也不明令禁止。
“首长好!来一根不?”
老兵递烟,张二河下意识伸手去接,刚摸到烟盒边缘忽然顿住。
他猛地想起什么,脸上轻松劲儿立刻没了,板起脸告诫众人:
“站岗不准抽烟。”
“首长,就抽一口解乏,没啥事。”
见这兵还不明白轻重,张二河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树梢。
其他人顺着望去,顿时脸色一变。
“就这么个火星,鬼子的狙击手隔着老远就能锁定你,想不中弹都难!”
几个哨兵立刻掐灭了烟头,整齐敬礼。
带队的老班长更是领着人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首长提醒!您要是不嫌弃,回头咱杀只鸡给您接风!”
张二河这一句话,说不定救了他们几条命。
“留着钱给自己扯身新衣裳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林子。
把林区情况摸清后,张二河脑子里的胥王山地图也拼完整了,收拾东西回营地。
一进门,直奔作战部。
报告一声进了指挥部,看见叶旅长正趴在地图上细细推演。
“二河啊,这虚招放得怎么样?”
张二河掏出自己画的部署图,双手奉上。
“旅长,这是我这几天下山踩点的结果。我总觉得,那个老鬼子就藏在附近。”
“鬼子肯定要搞大动作,所以我把咱们的防御工事重新梳理了一遍。”
见张二河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叶林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抛出一个尖锐问题:
“二河,你用心了,图也画得好。但漏了个地方。”
他抬手往天上一指,张二河拍脑门,恍然大悟:
“哎哟!我咋把鬼子的飞机给忘了!”
空中轰炸根本不看地形,对这种易守难攻的山寨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伤。这可咋整啊?
张二河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转念一想,叶林既然能指出问题,那说明早有打算,八成是留了后手。
这会儿自己也只能竖起耳朵,听首长怎么说。
“来,瞧这儿。”
叶林伸手一指张二河刚才画的草图。
“这三个犄角旮旯,你仔细看过没有?”
时间太紧,王家坳这片地方又大,张二河哪能每个缝都钻一遍。
“我在这三处,悄悄埋了三组四联高炮。”
“旅里最好的炮手轮流值班,二十四小时盯着天。小鬼子的飞机只要敢露头,立马打得它空中开花。”
一听这话,张二河拧着的眉头渐渐松了。
“原来旅长早有安排。”
叶林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二河,你能主动摸地形,这态度就对了。
但你要记着,鬼子打仗不讲规矩,哪儿都能下嘴,明的暗的全上。
你想得到的要防,想不到的也得防。”
张二河嚼着这几句话,心里慢慢亮堂起来。
叶林这哪是挑毛病,分明是看自己肯动脑子,才把压箱底的经验一点点倒出来。
“谢谢旅长,我懂了。”
“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二河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可就在百里外疾驰的卡车上,清水规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听说伏见宫明义没死,反倒被叶林抓去当了人质——
这一消息像根刺扎进他本就不稳的心窝。
更糟的是,接下来这场军事会议,简直让他火冒三丈。
手下四个团长,一个是从军部空降下来的草包,一个是伏见宫明义的狗腿子,剩下俩也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角色。
那个从军部塞进来的小白脸叫平八正雄,祖上几代当官,靠关系捞了个安稳差事。
战术一窍不通,带兵稀烂,偏偏后台硬得很。
一张条子打上去,直接保送帝国陆军学院,气得清水这种寒门出身、拼死考进去的人只能咬牙吞恨。
这家伙在校成绩回回垫底,照样毕业拿衔。
毕业后,又是一纸文书,把他直接送到了安屯战区——
谁不知道那是块绞肉机一样的地方?
偏偏这小子还乐呵呵来了,也不知道是活够了,还是脑子进了水。
更离谱的是,最近又靠一张纸条,空降到他的营区,直接当上了加强团团长。
那个团可是清水原本打算留给亲信的王牌部队!
结果好白菜全让猪拱了。
可人家有靠山,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
上任之后,这人整天不是喝酒就是溜达,拿着最精良的装备,欺压当地百姓,抢东西跟土匪似的。
每天回营,手里必拎着酒瓶,醉醺醺的,整个一团乌烟瘴气。
最让清水恶心的是,他还跟伏见宫明义打得火热。
如今也正是他在会上嚷嚷得最凶,逼着自己立刻出兵,踏平胥王山,救出伏见宫明义。
“清水师团长!”平八站起身,声嘶力竭,“咱们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八路真要把伏见兄给宰了!”
清水冷冷扫过其他几个团长,除了老成持重的平田,其余人脸上都写着跃跃欲试。
“你们都想现在就打?”
清水的声音冷得像冰,仿佛在看一群将死之人。
“是!”
平八吼得最响,脖子都涨红了。
救天皇的表弟,那是天大的功劳!
可这功劳……你们这群废物,谁配得上?
见平八跳得最高,清水微微点头,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那是阴谋得逞时才会有的表情。
让这蠢货先冲上去,试试叶林布下的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