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敢,是知道——这人,惹不得。
他们都知道叶林的手段,更知道,这桌上随便说错一句话,明天早上,全城都得换旗。
西山脑壳里转了八百个念头,没一个能顶事儿。
屈先生额头汗珠子直滚,像下小雨。
他偷偷瞄了眼窗外——庆功楼一层二层,全是自家兵,外面街口巷尾,更是围得跟铁桶一样。
这布局,是他一手布的。
迎宾宴?随时能变砍头宴。
可叶林呢?端着酒杯,慢悠悠喝着,眼皮都不抬一下。
仿佛眼前这满楼的刀光剑影,不过是几根晾衣绳。
屈先生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口:“叶先生,您这条件……真有点……太狠了。”
叶林斜了他一眼。
屈先生立马扭头,不敢对视。
“狠?”叶林笑了,“我不觉得。”
“西山先生兵多,地广,晋地七成田地都在您手里。”
“可为啥鬼子见了您,不绕道,反倒往里头钻?”
这话一出来,全场都竖起了耳朵。
连西山都忍不住问:“叶旅长,您……这话啥意思?”
叶林嘴角一歪,声音跟冰碴子似的:
“因为鬼子觉得,您是只缩头乌龟。”
全场哗然!
底下有兵蛋子没憋住,“噗”地笑出声,立刻被旁边的老兵一巴掌拍在后脑勺:“找死啊你!”
可那小兵捂着嘴,眼睛还亮晶晶的:“旅长说的太对了!咱西山军,走到哪儿都被人叫‘龟军’!买个馍,老太太都翻白眼!”
“闭嘴!再敢乱说,革了你裤衩!”
西山早就听够了“乌龟军”这外号——背地里骂的人多,没人敢当面捅他脸。
可现在,叶林当着几百双眼睛,直接把他的皮给扒了,连里头的骨头都晒在太阳底下。
可他不敢骂,连瞪都不敢瞪。
屈先生早跟他说过:周卫国、和尚那俩煞神就在外头坐着,要你命,就跟掐死只鸡一样。
西山只能干笑,脸皮绷得跟老树皮一样:“叶旅长说得……有道理。我们确实没主动打出去……可晋地一寸土都没丢!百姓有饭吃,有学上,有活干!咱们要的,就是安稳!”
叶林又是一声冷笑,冷得人骨头缝发麻:
“敢问西山先生,您那安稳,是拿谁的安稳换的?”
“晋区的百姓,难道就不配安稳?”
西山当场哑了。
屈先生赶紧接话:“我们来了,才让晋区从吃不饱,变成有盼头!有奔头!可叶旅长您,一来就要一半地盘——您到底图什么?是想当皇帝,还是想当阎王?”
叶林缓缓转过头。
那眼神,没瞧他。
像在看一堆臭狗屎。
他盯着西山,一字一顿:
“你听过鸡叫,但没听过公鸡下蛋。”
“现在,该你说话了。”“给我一半地盘,我能让晋区翻天覆地,变成第二个胥王山。”
“给我一半地盘,我立马在晋区拉出一支铁军,鬼子见了都得绕道走。”
西山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他太清楚叶林是什么人了——
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他抹了把脸,目光落在酒桌那头的叶林身上,心里头咯噔一下:
在叶林眼里,自己这个大帅,怕是连张纸糊的窗户纸都不如。
楼下那群新兵蛋子听得两眼放光,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哎哎,你们听见没?叶旅长说要把晋区搞成胥王山!”
有个愣头青挠头问:“胥王山是啥?吃能吃?”
“啪!”班长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那是叶旅长的老窝!三万人围了三个月,连根毛都没啃下来!”
叶林端起酒杯,轻轻一晃,嘴角噙着笑,像是在敬一场早就定好的胜利。
西山心里明镜似的——这人不是敬酒,是在谢他“送地盘”。
他抬头,盯着叶林,声音轻得像风刮过枯叶:“叶先生,酒喝得还顺心吗?”
屈先生坐在旁边,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嘴,此刻跟被胶水糊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西山看着叶林那张脸——不慌不乱,不怒自威。
他知道,这个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再听楼下那帮兵的嘀咕,西山心里更沉了:
“叶旅长说了算,咱们还跟着西山混啥?”
他咬牙,一拳头砸在桌上,震得酒杯一跳:
“行!地盘我给了!我西山把南部全都交出来,分文不取!”
“我宁可当个‘缩头乌龟’,也不能让底下人骂我怕事!”
地盘是给了,可西山心里还是拐了个弯儿——
他给的,全是跟鬼子驻地挨着的地界,明摆着是想让叶林去当挡箭牌,替他扛子弹。
可叶林呢?
接过地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着举杯,像这场宴席的主人是他一样。
他一站起来,全场哗啦全起立。
连西山自己,也被迫跟着站直了身子。
叶林举杯,声音清亮,字字砸地:
“谢西山先生仗义相助,把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我叶林也不白拿,我送你和晋区百姓一份大礼——”
“把鬼子,从这片地里,连根拔起!”
话音一落,和尚和周卫国率先拍手,掌声如雷。
西山和屈先生也只得跟着鼓,鼓得勉强,鼓得发虚。
连楼下那个穿旗袍的姑娘,都跟着喊了声:“好!”
他们都懂——叶林说的话,不是喊口号,是下军令。
“既然地盘也拿了,情义也收了,咱们几个,就不多留了。”
“原还打算跟西山先生磨上三天三夜呢。”
叶林一口干了杯中酒,起身就走。
和尚和周卫国跟在后头,一步不离,像两尊铁打的门神。
屈先生凑到西山耳边,压低嗓子,阴测测地:
“东家,养虎,要吃人的。”
楼下就是西山的兵,叶林也没留退路。
可西山死死盯着那道背影,手心攥着一串核桃,指节发白,汗都滴在木头上。
他没动。
任由叶林走出大门,上车,绝尘而去。
楼下几百号兵,见他走过,齐刷刷立正敬礼。
不是因为服从命令,是因为——
谁强,谁能打,谁能把鬼子撵跑,他们心里有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