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消息报到老总那儿。回信迟了五天,但字字是喜:
“干得漂亮!给国军留了体面,把晋地稳稳攥手里。晋地联防,这步棋走活了!”
信尾却多了一句怪话:
“鲁地鬼子,近来异常躁动。军舰日夜在沿海转悠,哨探汇报说,鬼子调动,非同寻常。”
晋地这边,自打叶林坐镇迎城,鬼子被扫出门,西山被收编,城里城外,乱得像煮沸的粥。
妖魔鬼怪全冒头了。
有人瞅准了权力真空,趁机刮地皮。不敢惹八路,也不敢惹西山旧部,专挑没兵没枪的老百姓下手。
这天,县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西山搓着手,压低嗓门:“叶兄弟,来了二十个,门外还排了五十多个。全是为了‘龙虎会’的事来的。”
叶林一问,气得脑仁发胀。
原来是一群冒充“义匪”的土包子,自封“龙虎会”,专挑乡下人收“保护费”。一户人家,得掏半年口粮;不交?上门砸锅、烧屋、抢人。
更狠的是,在村口路口设卡,见人就拦,没钱就扒衣裳。
有个老头,被抢了半年粮,跑去告状,结果又被敲了四分之一的口粮——全家饿得啃树皮。
台下哭声一片,老弱妇孺跪着磕头。
叶林没说话,但拳头捏得发白。
一旁的赛豹子,眼珠子都红了。
他原是红枪会出身,劫富济贫,专打鬼子,靠的就是一口正气。
可这龙虎会——不抢鬼子,专捅穷人的心窝!
“叶首长!”赛豹子猛一拍桌,嗓门震得房梁颤,“我带人去!不扒了他们皮,我赛豹子三个字倒着写!”
叶林没笑,也没骂。只是转过头,眼神冷得像雪地里的铁。
“豹子,对付这种人……你知道怎么做。”
赛豹子身子一僵,背脊发凉。
他知道,这不是命令,是开杀戒的暗号。
“是!”他吼得震天响,嗓子里像含着血,“我保证,让他们这辈子,连‘龙虎’俩字都不敢念出口!”
叶林摆了摆手,纠正道:“不是‘不敢念’。”
“是——不敢活。”不是不敢,是真不能——你得让他们连抬手的资格都没了。
“带你的红枪会,滚去办差,随你怎么折腾。”
最后一句,杀气不用看脸,风都冻住了。
赛豹子一抱拳,领着人马退了。叶林站在大堂门口,看着黑压压挤成堆的老百姓,胸口堵得像塞了块烧红的铁。
他喊来军需,问清了事由,从库房里拎出一包现大洋,直接撒到地上:“拿着,当是给你们的安家钱。”
原本就为讨个说法来的百姓,哪想到这年头还能有官府白送钱?一时间,大堂里哭声四起,老的老,小的小,抹泪的、跪地的、攥着钱发抖的,像一群刚从泥里刨出来的人。
叶林走下台阶,站到人群最前头,嗓门炸开:
“乡亲们,咱8路军,就是你们自个儿的队伍!”
“这种人,留着就是祸根——杀无赦!”
“杀无赦——!”底下的人群瞬间炸了,一声接一声吼,震得房瓦直颤。
一旁的西山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在迎城混了这么多年,老百姓见了他要么叫“大帅”,背地里啐一口“乌龟王八蛋”;要么绕着走,连眼角都不带扫的。谁见过有人见了当官的,不是躲就是骂?
可叶林一来,百姓出城十里迎接,挂牌子写“叶”字,满街喊“叶青天”。部队走哪,人就追到哪,眼睛里亮得像有火。
西山琢磨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了——不是叶林会收买人心,是他真把人当人看。
他到哪,修路、打井、开厂子,鬼子的钱,三分之一上交,三分之一换枪炮弹药,剩下的全砸进民生里头。路通了,活多了,田里收成不够,也能进厂子赚工钱。原先一年到头啃窝头,现在能买盐、买布、给孩子添件棉袄。
百姓乐意交税,不是怕,是愿意。
西山呢?他当这片地是自家后院,只懂往里掏,从不往外塞。
这一比,他骨头都软了。
这人,打仗狠,做人更狠——狠在把人心当真东西,不是摆样子。
赛豹子一接到命令,立马吹号集合。
红枪会的人一听“有土匪敢坏叶首长的名声”,比过年还来劲。有的把镰刀磨得锃亮,有的连夜缝了裹腿,听说鬼子都被炮灰埋山脚,正憋着气没地儿撒,这回可算找着靶子了。
收拾家伙,挎上子弹,跟着赛豹子蹽就走。
那老汉本来就是来诉个苦,心里想:“反正以前西山都让人‘等等’,等半年也不见动静。”哪成想,这小首长一听,立马拉出一票人马,说走就走。
老头吓得腿软:这赛豹子长得跟凶神一样,眼珠子瞪得能吃人。
赛豹子几步逼近,喉咙滚出低沉的雷声:
“大爷,咱送您回家,路,咱给您踩平了。”
这话,像暖手炉贴在心口。
老头愣住,再看赛豹子,竟像邻居家那个憨小子,话不多,但手厚。
老头没说话,赛豹子以为是吓坏了,火气“噌”地顶脑门。
他直接把战马从拴桩上拽下来,又从马厩里拖出另一匹——那是日本鬼子头目伏见喜明的座骑,油光水亮,鬃毛能当马鞭使。
他跨上去,一夹马腹,铁蹄砸得地皮震。
身后一队人,每人腰挂五六冲锋枪,背插大刀,齐刷刷从迎城城门冲出。
赛豹子边走边开枪,往天上崩,枪声噼里啪啦,像在放鞭炮。
路上龙虎会的岗哨看见这阵势,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跟见了阎王爷似的。
没一个敢挡。
老汉千恩万谢要告别,赛豹子死活不放,硬是护着他,一路送回山坳里。
路上问清了,老汉独居,住茅草棚,拾柴种地,能活命就不错了。
队伍刚爬上山,眼前一亮——茅草棚子着火了,火苗蹿得比人高。
老汉一愣,双腿一软,扑通跪在泥地里,嘴张了又合,喉咙里呜咽不出声,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灰里。
还没哭出声,一只铁钳似的手把他提了起来。
赛豹子盯着火,头也不回,吼道:
“弟兄们!集钱!给老丈盖砖房!买一头牛!”
“好——!”队伍里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