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小兵还在乐呵呵地说:“大帅,小英雄等着您赏呢!”
西山脸黑得像锅底。
可不赏行吗?叶林就在旁边坐着呢。
赏轻了,说他小气;赏重了,他脸上更没光。
他咬咬牙,猛地解开腰间皮带——
锃亮镀金的勃朗宁,手枪,雕花刻龙,金光闪闪。
他亲手摘下,塞到嘎子手里。
“拿着。”
嘎子手直抖,嘴唇哆嗦:“这……这咋能要……”
西山一瞪眼:“废话少说!这枪,从今儿起,归你了!”
嘎子攥着枪,眼圈红了,一句话没说,低头使劲点头。
窗外风一吹,锅里的狗肉香,满城飘。叶林瞥了眼嘎子,眼神里没说话,但意思明摆着:你办得漂亮。
嘎子心领神会,立马双手把枪递过去,动作利落得像接圣旨。他冲西山点头:“谢了,西山先生。”
西山还瘫在椅子上没缓过神,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晌才挤出一句蚊子哼哼:“叶旅长手底下……真是藏龙卧虎啊。”
“藏龙卧虎。”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却死死黏在自己那把劫来的手枪上,那眼神,活像看着自己刚咽气的亲爹。
叶林瞅了眼上面——这戏演完了,没劲了,便打了个哈欠:“行了,事儿办完,走,山那边吃狗肉去。”
嘎子立马起身,一敬礼:“谢谢叶旅长赏饭!”
转身带着他那帮炊事兵欢天喜地蹽了,留下满屋子团长,想笑又怕笑出声,憋得脸红脖子粗,眼神齐刷刷往西山那儿飘——那眼神,像看个被当众扒了裤衩的戏子。
叶林不慌不忙倒了杯酒,推到西山跟前:“西山先生,咱俩那赌约,是不是该兑现了?”
西山嘴唇一咬,牙关一磕,猛地一拍大腿:“拿地图来!”
副官手忙脚乱扛来一张牛皮地图,摊在桌上。西山手都在抖,眼睛闭着,像上刑场。
叶林二话不说,抓起笔,蘸饱墨,唰唰几道,横竖斜拐,跟画符似的。每一笔下去,西山的心就裂一道口子。
不是画地图——是画他西山的命!
以前听书,听说谁“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还笑人家傻。现在轮到自己,才明白那不是傻,是活脱脱被扒皮抽筋还逼着说“真爽”!
一座城,没了。一杆枪,丢了。自己手下那帮兵,现在围在嘎子那破炊事锅前,捧着碗跟捧金饭一样,敬酒敬得比爹妈还勤快。
尊严?面子?老子当了二十年大帅,就落个这下场?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了。
“叶旅长!”声音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你替我除了个祸害,我呢,也得帮你点忙!”
满屋子安静得能听见蜡烛炸灯花。
西山这老狐狸,脸皮都不要了。
“让你瞧瞧——我们西山军的枪法!”
话音刚落,迎城外头,鬼子营地炸了。
“我的狗!我的狗呢!!!”
鬼子队长跪在地上,扒着泥地,手抓得全是血。那群狗,是他从晋北用命换来的——不是宠物,是战魂。喂活鸡、喂生肉、半夜听枪响练胆,每天训得比亲儿子还狠。长官夸他是“狼狗之神”,连天皇都惦记着赏他勋章。
可现在,几十条狗,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连狗毛都没留下一根。
鬼子翻遍森林、掘地三尺,从太阳升到月亮挂,连狗尿的痕迹都找不着。
这哪是丢了狗?这是把他们整个特种部队的魂给抽了。
没人管训练了,没人喂狗了,队里连训狗的口令都废了。队长一肚子火,没处撒,就把手下当畜生训。
从他们祖宗八代,训到小学考五十九分;从他妈没奶喂,训到他隔壁老王家驴跑丢了。句句连环,环环扣命,听得士兵一个个缩在墙角,眼眶发红,差点以为自己上辈子欠了狗债。
快把人逼疯了。
就在这节骨眼,一个新兵哆哆嗦嗦捧了个东西上来。
队长正怒到顶点,一见他手里的玩意儿,怒火更旺:“八嘎!你也想吃?”
新兵摇头,小声说:“队长……这……是从大佐睡的枕头下头捡的。”
队长一把抢过来,鼻子一嗅——
浓烈!刺鼻!辣得像烧红的铁棍捅进喉咙。
不是清酒,是东北二锅头。
烈得能点着火,香得能熏醒死人。
他认得这牌子。
城里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喝,也敢这么送。
他猛地一脚踹翻桌子:“全体!立刻!给老子——开拔迎城!!!”
楼上的庆功宴,正热闹得冒烟。
红烧狗肉咕嘟冒泡,蒜泥蘸碟冒着热气,火锅汤底翻滚如火山。西山夹起一块,肥得透亮,入口即化,汁水甜得像蜜糖掺了醉枣。
晋北不兴吃狗,可这庆功楼,偏偏从旭州请了大师傅,炖得连狗骨头都香得能当药材卖。
狗肉入口,满嘴油光。
西山眯着眼,嚼着嚼着,忽然笑了。
他想起城外那群鬼子,正抱着空狗链子哭爹喊娘。
“唉,”他晃着酒杯,喃喃道,“狗养得再肥,也得有人敢吃,才算活物。”
酒杯轻碰,叮的一声,清脆得像砍断了谁的脊梁骨。这顿狗肉宴一开,整个队伍全炸了锅。
压根儿没人料到,叶林随便一搞,连那些宁死不吃狗肉的爷们儿都舔盘子了。西山坐在那儿,手里的狗腿子啃得满嘴油,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笑得跟偷了鸡似的叶林,心里头像压了块石头。
真他妈不服啊!人家躺着赢,咱在刀尖上滚一身泥,结果呢?地盘丢了,脸面掉了,还得硬着头皮夸人家好!
不整点事儿压压这小子的气焰,怕是以后他能踩着我西山的头撒尿!
西山翻来覆去琢磨,自己手底下那帮货色,张二河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按地上摩擦。论本事?叶林那履历亮出来,自己就剩个胡子长点的优势。行,比不了人,比不了枪,那咱就比谁家的狗儿子更猛!
刚那句“西山军枪法过硬”,可真不是吹的。
西山手里的兵,虽然个顶个的糙,可枪是真家伙——自家兵工厂日夜赶工,仿的德造毛瑟,连洋顾问都点头说能打。再加上几个留学回来的教头,调教步兵那是真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