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一组,木枪对捅,杀得汗流浃背,吼声震天。
台上,叶林眯着眼,嘴角都翘了起来。
这帮小子,有苗头。
刺杀手册没白写,三个月,真能上战场。
一场仗,磨人;十场仗,练出魂。
每个战士,将来都是刀尖子上的滚出来的人。
叶林脑子里,又想起首长那封信:
鲁地,鬼子多,炮舰多,山沟里到处是刺刀。
这些孩子,刚拎起枪,就得上刀山。
他想多留他们一阵——再练一阵,再多一点底气。
操场上,人声鼎沸。
爹娘在底下喊孩子名字,嗓子都劈了。
孙成海看着自己亲手调教的小子们,眼眶发烫,冲叶林说:“首长,晋地的娃娃,真不赖!”
“吃得好,身板硬,前天招的那个,刺杀手册看一遍就会了。”
“要真能打中十发八发,搞不好能进特战队。”
叶林笑了笑:“教得好,你也得继续盯着。”
孙成海一拍胸脯:“您给的那本册子,神了!”
“字儿少,可句句戳心窝子。这帮娃儿照着练,见了鬼子都不带怵的。”
俩人正说着,场子上,新兵已经淘汰了一半。
剩下那三十来号,站着像棵树,喘着气,可眼睛还亮。
孙成海用眼神问叶林:结束?
叶林没答话,反而冲张二河一使眼色。
张二河早就憋得满身是劲,咧嘴一笑,几步跨到场中间。
“喂!还站着的,听好了!”
他拎着木枪往地上一戳:“谁要是能把我撂倒——这九五军刺,白送你!”
底下新兵累得腿打颤,可一听这话,全炸了!
没人说话,就听“嗷——”一声,二十多号人,一起扑上去!
张二河一个侧滑,手腕一翻,木枪“唰”地抢走。
他咧嘴笑:“还讲规矩?一群小崽子,一块上!”
新兵们眼神一碰,心领神会。
二十条汉子,抡着木枪,喊着号子,像一股人浪,朝张二河碾过去!
“二河团长,得罪了!”
枪影如林,扑面而来。
张二河脚下不退,身板挺得笔直,硬扛着围攻。
汗珠从脑门滴到地上,可他眼睛没眨一下。
他身后的李赤水,低声对周卫国说:“这小子……真跟头野豹子似的。”“老张这怕不是要把新兵们直接打哭吧?”
张二河一身蛮力,平日里能徒手掰断树杈,如今却被摁在队列里,像头被套上笼头的野牛,憋得直喘粗气。
周卫国往下瞄了一眼,眉头拧成了疙瘩:“不会,这群小子压根不是二河的对手。”
张二河喉咙里炸出一声雷,眼珠子红得像刚烧过的铁块。对面那新兵吓得一哆嗦,连退半步,手里的木枪却还死死扎过来——“噗!”
“刺中了!”他刚喊半句,衣服就被撕开一道口子,里头亮出件厚实的防弹衣,本该贴合严密的护甲,硬是被撞得歪成个歪七扭八的“X”字。
新兵愣住了,下意识往后缩。
这一退,等于把命送出去了。
张二河一步踏出,横扫左腿,三个新兵跟被风刮倒的麦子似的,齐刷刷趴地。他反手一枪托砸过去,“砰!”脑袋挨了记闷棍,那小子眼前一黑,晃了两晃。
“这一下,在战场上,叫割喉。”张二河冷冷丢下一句。
那兵没吭声,闷声倒地,懂了。
后头俩新兵咬牙冲上,左右夹击,枪尖带风,眼看就要封死退路。
张二河手一探,木枪一撩,轻巧卡住两人枪杆。
“团长,你这力气是人能有的?鬼子哪有这种猛人!”
张二河脸色一沉,嗓子一压,吼得整片空地都在颤:
“鬼子可不会跟你讲规矩!他们往你脖子上抹刀,往你肋骨上钻子弹,往你裤裆里塞地雷——你怕了?那就死!你不怕?那就拼!”
话音未落,他双手一折,“咔嚓!”木枪断成两截。
最后一个新兵脑子一热,瞅准张二河双手空着,挺枪直戳胸口!
张二河连眼皮都没抬,右脚后踹,精准踹在他膝盖窝上。
“噗通!”
人趴了。
“列兵!叫啥?哪个班的?”
张二河指着他问。
那兵蹭地爬起来,啪地立正,声音像破锣:“报告张二河团长!我是李团长手下独立团钢刀连四班的李明义!”
张二河走上前,拍掉他肩膀上的灰:“不错,一会儿去领把军刺。”
他又点指那俩夹击的兵:“你们也行,知道掩护队友,也去领。”
再环视剩下那几个趴着的:“你们听着,你们将来打的鬼子,不是我张二河。”
“你们面对的,可能是炮群轰天,飞机丢蛋,连长比你们老子还狠。”
“但真到绝路——能让你活下来的,只有你自己那股子不认命的劲。”
他盯着地上那堆人,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又像烧了把火。
良久,他大吼一声:“都给我爬起来!”
没人动。
他再吼:“起——来!”
“都去领军刺!一个都不许落!”
他这训话,没骂人,也没发火。就是把现实,一刀一刀剜在他们眼皮底下。
战场不讲理,鬼子更不跟你讲道理。
回来后,叶林拍拍他肩膀:“二河,干得痛快。”
张二河搓着手,嘿嘿一乐:“首长……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叶林没答,从包里掏出张地图,铺在台上,手指头像刀子一样戳着一个个红点:
“这里,没粮没水,死了都没人收尸。”
“这里,鬼子船就在外海,咱们只能靠腿跑。”
“这里,山高得连我们的重炮仰头都够不着。”
每个点,旁边站着的军官都点头,像在给棺材钉钉子。
等叶林最后点到一个地方,满场鸦雀无声。
“晋西北能打游击,鲁地不一样。”
“鬼子占着港口,补给从海上源源不断。”
“咱们,只能一块骨头一块骨头地啃。”
他顿了顿,转头问周卫国:
“卫国,你觉得,这群孩子,够不够格拿军刺?”
周卫国看着那些刚被揍趴下、正互相拍灰、又凑在一起猛练刺杀的年轻脸庞,低声道:
“首长,他们配。”
张二河也开口,声音沉得像地底下传来的:“他们……没一个怂的。”
有人鼻子冒血,有人膝盖擦破,可一个个,都站起来了。
他们未必懂什么叫战争,但他们都明白一件事——
不拼,就死。
叶林缓缓抬起手,全场,瞬间死寂。
新兵们挺直腰,眼睛亮得像星星。
“今天演习,第一,练刺杀。”
“第二,看清你们的敌人。”
他举起地图,鲁地地形赫然在目。
“这是鲁地。”
班长们立刻掏出随身小图,举高了,一字一句复述:
“这里,是鬼子舰船停靠的地方。”
“他们随时能送来粮食、弹药、援兵。”
“我们没有山,没有堡,没有援军。”
“我们唯一的依靠——是这身军装,和手里的刺刀。”
没人说话。
没人提问。
没人偷笑。
风刮过操场,吹动地图一角,也吹得他们后背发紧。
叶林声音不高,却像铁锤敲在胸口:
“我们,没有地利。”
“所以,只能拼命。”
“而拼命的本事,不是靠训练出来的。”
“是靠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