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方月阳打算做个甩手掌柜,齐果也就不客气地全权负责。等她收到婚礼账单时,希望不要哭鼻子才好。
齐果把婚礼当天的相关服务事宜交代给江亚菲,让她带好新来的服务员,包括李宇星,这小子毛手毛脚,自从高考结束,来到餐厅当小时工,已经打碎了十几个盘子了。
而后她又与安然商定自助形式的菜品,从凉菜到热菜再到甜品,争取每个细节都不要出错。
与此同时,她还要抽时间与供应商洽谈红酒和香槟,在保证质量不变的情况下,将价钱压到最低。
看吧,她省钱的本性,一不小心又暴露了出来。
忙活了一天,齐果伸了个懒腰,视线回落到门口,那里放置着三把重型锤子。这是今天一大清早,她麻烦周起臣送来的。
拿起其中一把,齐果掂了掂重量,这扎实沉重的手感,让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踏着昂扬斗志的步伐离开了餐厅。
江亚菲和安然盯着齐果的背影,面露惊恐,不知道她拿着三把锤子要去哪儿,又要做什么。
“齐果走前留下了一句话,说在明天婚礼开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现在做。”
“你说是不是顾城出轨了,齐果要去解决了他?”
安然白了眼江亚菲:“你倒不如说,齐果是要教训那些跟风咱们的人,更靠谱一些。”
聊着聊着,江亚菲与安然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种可能。
公园大榕树下,影影绰绰的光线洒在南枝的脸上,让她整个人变得斑驳璀璨,像一幅中世纪的古典油画,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双目微闭,享受地坐在秋千上,秋千仿佛在自动摇晃,带起了阵阵微风,吹拂着乌黑的秀发。
再仔细一瞧,原来是身后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圆滚滚的小脸上,架了个哈利·波特同款的黑框眼镜,嘴里“一二一二”地喊着,卖力地推动着秋千,小胳膊上的肥肉跟着一颤一颤。
南枝催促着男孩儿卖力一些,不要偷懒,一副欺负童工的黄世仁模样。
身后的小胖子突然停下了动作,大喊一声“表哥”,如旋风般跑到李承泽的怀里。
南枝微微睁开眼,因为不太适应刺眼的阳光而眯起了眼。
小胖子终于看到了救星,就像只有在主人身边,才能底气十足地与其他狗子吵架,他委屈巴巴地告状。
“表哥,这个女人好坏,她欺负我,她非要我给她推秋千,说我要是不听她的话,她就打我,还要把我扔进树林里,让山里的野兽把我吃了。”
南枝淡定地看了眼告状的小胖子,幽幽道:“添油加醋的有些过了,还想挨打?”
小胖子立刻闭紧了嘴巴,缩在李承泽的怀里。
李承泽为南枝介绍,这是他小姨李雪梅的儿子。
说罢,李承泽把缠在自己身上的江禹乐拽了出来,问道:“江禹乐,说吧,你做了什么好事。”
江禹乐没想到表哥不帮自己,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
“你不说我也知道。”李承泽环顾四周,了然于心。
江禹乐小声嘟囔,只觉表哥在骗人,一定是看到南枝好看,才装模作样。
李承泽拍了拍他的脑袋,指着树下的那个黑色玩具枪:“是不是你拿着我送你的枪打鸟了,然后被这个姐姐看到,罚你推秋千?”
江禹乐当即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在李承泽再三嘱咐下,江禹乐才抱着枪,撒丫子跑了。
离开时,他还时不时地往回看,想着再也不要碰到南枝了,这人凶起来,比他妈妈还可怕。
童工走了,推秋千的人,换成了李承泽。
“小时候,我家门口也有个秋千,是爸爸亲手为我做的。”南枝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也是这样在身后帮我推着秋千。”
李承泽手中动作一顿,可不能让南枝觉得自己像他爸,他陷入了推还是不推的两难境地。
“每当我长高一点,秋千就会相应的调高一点。那会儿总觉得我爸爸是超人,无所不能。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有坐到秋千上。”南枝嘴角露出微笑,“我跟齐果两人,拿着锤子和剪刀,把秋千好一顿揍。”
南枝起身,告诉李承泽,自己要去找南荣摊牌。
他怕南枝再次受到伤害,面露担忧,提议自己陪同。
南枝摇了摇头,这次的事,她要一个人解决,解决从前因为年纪太小而不曾解决的问题,解决现在因母亲无法面对一直缩在保护壳里而遗留下来的问题。
这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不然她的人生就会永远停留在那天。
南枝那模样,决绝又高傲。
找到南荣时,他正在办公室,身旁站着的女人,南枝觉得眼熟。似是知道南枝的目的,他带着南枝来到单位楼下,两人并肩而坐,长椅周围人烟稀少,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南枝没有多问那女人的情况,她不关心,也不在乎。
她直切要害,询问父亲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情,母亲那边他要如何交代。
南荣并没有直接回答南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我跟小婉是在两年前认识的,那会儿她刚被分配到单位,成了我的下属。”似是因为回忆起初见小婉时的场景,南荣脸上带着笑容,只是这笑让南枝反胃。
原来不过是老套的办公室恋情,除了年龄差距大了些,道德伦理上有些问题外,竟让南荣说出了几分浪漫,南枝冷笑。
“本来我没想怎么样,只是在朝夕相处中有了感情。小婉离过婚,这一耽误岁数就大了,她一直都想有个孩子……”
南荣似乎还想要继续说清楚他与那个小婉的相识、相恋和相爱,只是南枝实在是没什么闲心去听,打断了他的回忆。
“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只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南荣看了眼女儿,这女儿一直都是骄傲,继承了张玲玉的美貌,同时也继承了自己的聪明和干练。
他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向南枝解释:“我跟你妈的情况你也知道,在整个渔港镇,像你妈这个年龄的女人,哪个不是既要做家务,又要出海干活,我却从没舍得让她沾手。她离不开我,没有我的照顾,她自己肯定过不了一天。”
“你要相信我,我是爱过你妈妈的,只不过老夫老妻久了,感情也淡了。”
张玲玉确实不擅长许多事,但不能因为不擅长,就断了她的可能性。因为南荣的自私,让张玲玉几十年来,都只能依附男人而活。
他的默许,或者说是有意为之,让张玲玉的精神世界逐渐枯萎。如果两人如胶似漆,或许一切问题能掩盖在甜蜜之下。可一旦变心,那就是毁灭性的
南枝近乎冷酷地看着眼前的父亲,一个虚伪又狡猾的男人。他一直在讲述自己对母亲多好,母亲多么离不开他,他又是想要如何更好地处理两个女人。
可这一切,不过是南荣的自我安慰和自我麻痹,好让他心安理得地出轨不是吗?为什么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呢?
她看到的是两次,可那些她没看到的呢?南枝不想再想下去了。
“我现在还叫你爸爸,是我念着你养育我的恩情,但也请你不要让这份恩情,被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荒唐事消磨殆尽好吗?”南枝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南荣,这样澄澈的眼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我知道你有能力把事情处理好,既然没爱了,就不要再互相折磨,放过我妈妈吧。”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为了你妈妈好,离婚了,你妈她自己能自己过好日子吗?”
突然冒出了这句话,让南枝始料未及,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南荣,就像是从未看清楚过他似的。
曾经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超人,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骗了自己,也骗了别人。
“小婉说不会跟玲玉争,她很善良的……”
南枝站起了身,仿佛再多待在南荣身边一秒,她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事情处理清楚之前,你不要再回去住了。”
既然他还想装作糊涂,尽享齐人之福,南枝亦不愿再多言。
待南枝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那天她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虽然后悔,但又觉得自己并没说错。
犹豫再三,她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张玲玉孤寂的背影。她坐在沙发上,周围是空荡荡的家,视线一直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空洞无神。
南枝眼睛酸涩,轻唤了声“妈妈”。
许久过后,张玲玉才反应过来,僵硬地转身,不敢相信女儿竟然回来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南枝,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打你的。”张玲玉的瞳孔剧烈震颤,“妈妈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她把脸埋进手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南枝将母亲抱进怀里,除了心疼,还有怒其不争。
南枝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告诉她自己与南荣见面的内容,试探地问张玲玉是否愿意离婚,自己会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张玲玉惊恐的眼睛望着南枝,一脸迷茫和不敢确定。这样的表情,并没有出乎南枝的意料。
她知道妈妈一直很软弱,过了几十年依附在丈夫身边生活的日子。没有自己的主见,从没有经历过风雨,甚至连自己每天穿什么,都会参考南荣意见的人,又怎么能有勇气逃脱这个怪圈呢?
她握着张玲玉的手:“妈妈,我给你时间,让你考虑清楚,做出正确的决定。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暖暖的。
夕阳下,齐果拿着锤子站在街道上,转身,将锤子递给南枝和斐小染。
三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只是整齐划一地搓手,露出最“凶狠”的表情。
对着街边南荣的那辆灰色轿车,她们气势如虹,挥下了重重一锤。
属于汽车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先是闷闷的钝响,然后是下雨般清脆的淅沥声。
锤子碰撞铁皮的声音响彻街道,就像对抗怪物一样,她们每一次挥锤,用的都是最大的力气。
随着车身逐渐破碎畸形,南枝越发觉得畅快。她想起小时候,与齐果一起对着秋千出气时的场景。
她胸口的闷气,终于在最后的一锤之下,吐了出来。
三人抱着或扛着锤子,奔跑在黄昏下的街道,郁郁葱葱的树木不断从身边掠过,身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畅快明朗的笑声穿越天际。
那个弱小无助,害怕到半年都不敢开口说话的小南枝,再见了。南枝擦过眼角笑出的泪水,露出最灿烂的微笑。自此以后,海阔天空。
带着湿润海水的风,一一扫过她们的脸颊。她们奔跑在,自己创造的通往未来的花路上。
被砸得面目全非的汽车旁,顾城、李承泽以及周起臣来回探查着情况,商量着处理后续事宜。除了大眼瞪小眼,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游荡在他们周围。
不知是谁开了口,说了句“女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引得另外两人频频点头称是。
即使如此,他们也承认,这车砸得确实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