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海岸线上。厂子内，齐果正跟李壮和田力商量分苗的事，只是气氛不似凉爽的夜。
李壮一拍桌子：“不行！掌柜的，你不能任性！”
田力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烟，默认自己与李壮的意见相同。
对于李壮的激烈反对，齐果并没有生气，而是耐心解释。
“且不论关于顾城传言的真实性和全面性，展示机器那天你们都看到了，确实在机器的帮助下，能更科学更迅速地解决掉分苗中大部分的事情。”
李壮和田力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松动。
齐果接着补充道：“我也不是说要盲目地相信顾城，可是机器又没错，现在村里人太过风声鹤唳了。”
李壮深思了许久，与田力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就按掌柜说的办吧！”
次日，天还未亮。
齐果将顾城拽到自家码头，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那三台崭新机器。顾城不解地看向齐果，等待她的解释。
她脸上虽是轻松随和地笑，语气却坚定：“现在整个渔港镇，只有我相信你，所以你这个免费劳动力，我用定了！”
原先顾城雇佣的三个伙计，是按照每天工作多少个小时结算工钱，而突如其来的流言让养殖户们不再使用机器，他们也没了工作，只能加入其他养殖户的分苗队伍中。
机器只有顾城一人会使用，精明如齐果，怎么会“放过”顾城呢。
而且他也确实需要行动起来，振作起来！
李壮和田力运来一船的扇贝笼，将扇贝笼直接转移到机器上。机器识别扇贝笼后，拆线，倒笼，在顾城操作下，有序地工作。
三个被雇佣的临时女工，开始分拣。
通过观察扇贝的生长情况，顾城设置好扇贝每笼要装的重量。
机器高速运转，在装笼的前一步，将大小不一的扇贝筛选均匀，排除了同一笼中扇贝大小差异过大的问题。
这一系列的正规操作让齐果目瞪口呆，不管是从儿时的记忆，还是其他家的分苗情况来看，齐果都知道，自家一定是做得最好的。
不能分神，齐果提醒自己。她全副武装，继续查看是否有没被倒出来的扇贝，坚持不能遗漏一个扇贝的准则。
中午休息前，李壮和田力已经将分苗完成的扇贝笼挂到架子上。齐果在杂货铺定了包子、火腿肠和矿泉水。除了自家订购，周起臣还要去别家送货。
齐果也不嫌脏，与大家一起坐在码头上。驱赶着扰人的蚊虫，大口地咬着包子。
仔细瞧去，齐果浑身狼狈，脸上沾着几块风干的泥印，汗水顺着脸颊又将泥土打湿，成了个大花脸。
没人提醒，因为每个人都差不多这副模样，除了顾城。
劳动后的食物总是最香的，七个人将三十五个包子、两袋王中王吃得干干净净。
休息期间，不少其他养殖户装作不经意地过来“探查”，他们都好奇顾城和齐果两人怎么组合在一起，难道她不知道顾城原来的那些事吗？
有好心的人过来，悄悄在齐果耳边嘀咕，齐果也只是道了句感谢，继续忙自己的事。
她相信有自己这个小白鼠在前，很快就会勾起其他养殖户的兴趣，证明顾城的专业度。
一连四天，齐果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一大圈，但她也越发觉得踏实。
眼前最后一笼扇贝被装到船上，李壮和田力一人驾驶着船，一人护着扇贝笼，驶向海域。
望着空荡荡的码头，齐果不由得感慨，顾城的流言倒是成全了自己。
按照过往经验估算，这次分苗起码得需要最少十天的时间。可现如今，短短四天，自家就已经结束分苗，这等好事，放在以前哪敢想！
齐果超前结束分苗工作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还在观望的养殖户啧啧称奇，“科技改变生活”的话谁都会说，可唯有亲眼见证才觉震撼。
每提前一天结束分苗，就能省下一天的人工费，养殖户们越算越心惊，越算越激动。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认为只使用机器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不听顾城对扇贝的意见不就完了嘛。
等他们来到机器前，才发现赵亮早就用上了，猴精猴精的，在齐果刚用完就顶替上了。
可他们也没法子，只能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起了队。
刚分完苗，齐果终于可以休息了。她只想每天都躺在床上，休息个三天三夜。她全身酸疼的肌肉仿佛故意跟自己作对似的，想着法儿地折磨自己。
刚没休息几天，关于她开公司失败，欠了许多外债的消息以燎原之势传遍整个渔港镇。
从前她是别人父母口中的厉害姑娘，独立自强，能开公司会挣钱，现在却成了反面教材，什么大龄剩女，心比天高，能力不足，净瞎折腾的话不绝于耳。
接二连三的炸裂大瓜为分苗养殖户提供了茶余饭后的消遣，仿佛谁不知道顾城和齐果的事，谁就落后了似的。
齐果倒是不在乎，毕竟她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好瞒的，被大家知道也都是早晚的事。
当流言传播越盛时，她的内心反而越平静。
见到顾城后，她忍不住自嘲道：“咱俩可真是难兄难弟，你是拔出的萝卜，我是带出的泥。”
“……”
顾城没有被齐果的冷笑话逗笑，反而用幽深的眼眸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口，齐果粲然一笑：“你猜。”
没得到答案，顾城也不再追问。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即使齐果不把自己变成渔港镇谈资的事情放在心上，可齐美丽却烦心得很。
因为齐果，这段时间她都没脸出门，她不想看到别人探寻、同情的目光，更不想听到那不知疲惫、不曾消停的议论。
她戴上帽子和墨镜，全副武装地来到齐果家，一看到齐果就忍不住地提高音量。
“你为什么会把这事跟别人说？即使要说，能不能找个可靠的人，现在尽人皆知你破产欠债，很光荣吗？”
看着齐美丽濒临崩溃的模样，齐果泛起苦笑。
是啊，自己怎能忘记？骄傲如她，怎会容许自己的人生出现一丁点的错误！哪怕这个错误是女儿造成的。
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了一辈子的女人，怎会接受因女儿失败而被指指点点！
齐果两眼放空，不去听齐美丽喋喋不休的责备。
她是清楚的，破产这件事，她只跟为数不多的人说过，其中就包括……
是他吗？
大门被敲响，齐美丽止住数落，起身开门。与她相对而视的，是几十年间未曾相见的邹灿生。
齐美丽先是一愣，看清楚来人后，连忙把门关上。谁知邹灿生提前料到，早一步闯了进来。
他来到齐果面前，面露羞愧：“对不起果果，我那天喝多了，不小心把你的事说给了朋友听，没想到他竟然传了出去……”
耳边传来齐美丽和邹灿生时隔多年的争吵，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吵架声，让齐果有种穿越到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的无力和现在很像。
天空湛蓝，空气清新，小院儿里蔬菜已经长大不少。
老奶奶送来的小鸡仔围在齐果的脚边，不停地打转，低头找着食物。
眼前的一切，温馨又治愈，可为什么齐果却觉得，目之所及，皆灰暗无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