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医生扶了扶黑框眼镜,面露狐疑,视线来回地在南枝和李承泽身上跳跃。
由于对方的视线过于直白,南枝终于回忆起,当初齐果腰部扭伤时,接诊的就是这位大夫。
可张玲玉在这儿,她不想节外生枝,当即打断对方的打量:“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这才将视线回笼:“没什么大事,就是轻微骨裂,打个石膏,休息三四周就好了。”
“都骨裂了还不严重?”张玲玉抓着大夫问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会残疾吗?会不会变成长短脚?”
这话问得医生有些无语,他摆了摆手:“注意休息,放平心态。”
“我可是第一次骨头受伤,怎么这么倒霉呀,不知道撞了什么霉运,说不定是被谁克的。”说这话时,张玲玉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李承泽。
南枝拿着收费单去缴费,李承泽本想留下来照看张玲玉,却在对方不善的眼神中,自觉没有单独与之相处的能力,立刻缴械投降,跟着南枝一块离开。
“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你妈妈对我有敌意?”李承泽极其困惑,“在认识你之前,我都没见过她,更不可能得罪过她。”
南枝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只道自己母亲更年期了。可这话连南枝自己都不信,更别说要让李承泽相信了。
她看到远处的自动售卖机,把他支开,这才勉强将心虚压住。
交费处,南枝好像看到了父亲南荣,难道张玲玉给他打了电话?母亲还是那个只要受了点伤,就一定要父亲陪伴的人呀。
南枝正想上前询问,李承泽忽地出现,将水递到她的手上,一晃神的工夫,父亲便消失不见。
她左顾右看,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可越想越觉得不对,明明交费单在自己手上,父亲又是在给谁交费?
李承泽看出南枝的满腹心事,怎么买个水的工夫,就成了这样?
南枝疾跑在医院,不停地来回找寻,李承泽担心地询问,她在找什么,自己能不能帮忙。
她的脚步突然停顿在一扇玻璃门前,透过被擦得如同透明的玻璃,她看到等候座位上,坐着零零星星的几个孕妇,她们有的安静等待,有的与身旁的丈夫小声说着话。
妇产科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刺进她的瞳孔。
提示屏幕上,写着“13号林某婉到2诊室”。一个男人起身,面带微笑,温柔地扶着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一起往诊室走去。
她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可是那个男人,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相貌平凡,长相老实的男人,正是南枝的父亲——南荣。
他的好父亲,那个口口声声发誓,要一辈子对妻子好,再也不会犯错的父亲,又一次地,出轨了。
儿时的记忆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股脑儿地涌现在南枝的脑海。
红色裙子的女人,脱掉上衣的父亲,洁白的大床,芬芳的香水,混合着男人女人的喘息声。
那种掺杂着欲望的味道,让南枝的肠胃翻江倒海,她几近疯狂地冲到垃圾桶前,不断地大口干呕。
南枝只觉脑袋像要炸掉一般,头疼欲裂,她瘫在垃圾桶旁。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承泽将水打开,递给南枝。
剧烈的冲击让她面色苍白,眼睛是因反胃而生理性湿润,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愣愣地转头看向李承泽,那张脸竟然与红裙女人重叠。
南枝面露惊恐,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去。这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李承泽除了不解和困惑,更多的是难受。
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将一瓶水全部喝完,强撑着最后的意志,将打完石膏的张玲玉送回家,却对亲眼目睹父亲出轨的事情绝口不提。
她叫住准备告别的李承泽:“能不能陪我走走?”
傍晚的海边,夕阳的余晖映在海面,金灿灿的。
沙滩已经没了白日的那般炙热,微风拂面,是很舒服的时刻。
只是南枝却一路沉默,李承泽与她并肩而行,亦未开口。沉重的气氛围绕在两人周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李承泽终是先开了口,“是不是跟我有关?”
南枝停住脚步,望向李承泽,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变得深邃,隐藏了她的情绪:“你真的想知道吗?你认为这结果是你能承受的吗?”
“可是你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判断呢?”李承泽帮南枝整理了被风吹乱的秀发,“而且,我不想让你独自承受。”
南枝坐到泛着微微凉意的沙滩上,将自己最不愿提及,最想掩埋的痛苦记忆剖开给李承泽看,湿乎乎的,血淋淋的,其中交织了南荣和李承泽的母亲。
从儿时的梦魇,到今日再次目睹父亲出轨,她全都说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秘密,这不加掩饰的真相,竟比想象中的,更为残忍和直白。
在这件事情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承泽冲进他母亲的房间,质问曾经她与南荣的过往。
李母惨白的脸颊上释放着淡然的微笑,这一天终于来了。自从李承泽在自己面前提及南枝,她就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李母将自己与南荣的过往说了出来。因为自己跟丈夫是盲婚哑嫁,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言。在这段婚姻里,是无尽的冰冷和无声的绝望。
她确实出轨了,只是南荣也骗了自己。她根本不知道南荣有家庭,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
他们的不堪,也是她唯一的一次不堪,竟然被南枝撞到。
她一直活在自责里,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把前尘往事都说出来的机会。她已经知足了。
夕阳被黑暗替代,整个大地陷入无边黑暗,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