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洗好碗，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葛优躺，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消磨时间。
没一会儿黎萱的电话就过来，说是已经在往她家来的路上了。
黎舒惊讶：“萱姐，你过来做什么？”
黎萱无奈：“施展说，帮忙请了化妆师，让我把人带来。然后和你一起去酒店。小舒，他做得倒是周到。”
“切。”黎舒眯着眼看高悬的太阳。不过是为了强迫她，她心中不甘不愿，做得再好都是徒劳。
不过，施展做得越多，越能感动旁观者。别人在潜移默化中就会劝黎舒，选择这个人吧。
“我知道情况的，就没给闹闹请假。他成绩本来就中等，再缺课，补起来不容易。”
“没关系萱姐，你不去都可以。”黎舒懒洋洋地说。
两人又聊了些，挂断电话。一刻钟后，黎萱带着化妆师过来。
化妆师平时化新娘妆，是个自来熟的性格，见黎舒兴致缺缺，毛遂自荐帮她选衣服搭配。
然后打开化妆箱，将黎舒按在带灯泡的镜子前，问：“你想要什么发型？是盘发还是烫一下？”
“随便。”黎舒道。
化妆师为难，望向黎萱。
黎萱给拿了注意，让把头发盘起来，干净利落些。
“小舒，娅娅来吗？”黎萱拖了张椅子过来坐着，陪她聊天。
“不来。”
“……”黎萱有些无语。
之后，三人陷入沉默。化妆师为了活跃气氛，试图搭话，但见黎舒礼貌地回答，但情绪不高，也就不再做声，认真工作了。同时在心底犯嘀咕，好好的订婚仪式，怎么当事人一点也不开心呀。
但很快就释然。作为主攻新娘妆的化妆师，她见过各种情况。结婚照总是甜蜜的，但背后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还遇到过一次，跟拍摄小组。新郎新娘因为酒宴规格的问题，在现场大吵起来，最后新娘气愤离席，留新娘一个人在寒冬腊月天，穿着抹胸白婚纱，站在湖边的冷风里。
两个人相处久了，总会有很多矛盾，牢骚满腹。
沉默在不停蔓延，忽然，被黎萱惊叫打破，她兴奋地扯了扯黎舒的胳膊，将手机举过去给她看：“小舒，我朋友回消息了，还好那什么浩南没有骗你，婚姻状态是离异。”
“哦……”黎舒听罢，面上显出一丝喜色，随后又沉寂下来。她直觉上判断，也是愿意相信许浩南的。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吧。
但他真的是离异，又怎么样呢？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说是暧昧都牵强。
“只要这点把好关，我就放心了。不然真闹起来，小舒，对你很不好的！”黎萱担忧。
黎舒是老师，事业编制，不管将来是“被小三”还是“真小三”，被人举报到教育局，再宣扬一下，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保不齐还会丢工作的。
如今工作不好找，高中老师是很不错的工作。
妆造完成已经十点多，化妆师先行离开。
黎舒东摸摸西弄弄不肯去酒店现场，黎萱也没有催她，就这么陪着。
很快，黎强就打电话来催了，语调兴奋，喜笑颜开，那兴奋劲儿压根儿就没把这订婚仪式当做演戏。
并且，电话那头已经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应该是去了不少人。
“小舒，快点快点，施展已经在招待客人了。”黎强催促。
“知道了。”
黎萱见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劝说：“小舒，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归要去的。”
“唉。”
此时，黎舒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
酒店大包厢里一派喜气洋洋。
众人一看见黎舒进来，立马喊着“新娘子”便围了上来，祝福声此起彼伏。
还有好事者撺掇着施展过去，和黎舒并排站着。
施展笑得宛若出嫁的黄花闺女，含苞待放，反倒是黎舒皮笑肉不笑。她心里想着，自己配合得这么辛苦，是不是得让施家出个演出费呀。
没有人听见她的心声，也没人看出她不开心，可见她从小到大修炼的演技是多么精湛。
她站在人群中，望向不远处的黎强，以及被蒙在鼓里的其他亲戚。
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黎强笑得是那样开心，眼角眉梢都在飞舞。他好像看不到黎舒的痛苦，或者是在装聋作哑。
不明真相的大伯和大妈前来祝福，以为她好事将近，还叮嘱了些为人妻子，为人儿媳的事项……
黎舒觉得自己融入不了这份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魇。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人群中，身边是满脸堆笑的施展。
“小舒，你感觉怎么样？订婚仪式还满意吗？”施展凑到黎舒身边，轻声问道。
他的脸上挂着伪善的笑容，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黎舒的反应。
黎舒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挤出一丝笑容，“我满不满意不重要，大家满意就好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不那么尖酸刻薄。
然而，施展并没有放过她，而是趁机挽住了她的胳膊，带她去认识施家的亲戚。
黎舒身体一僵，想要挣脱，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她就跟吃了苍蝇一样，不管是咽下去还是吐出来，都恶心。
她只能强忍着不适，脸上保持着笑容。
“小舒，真抱歉，为难你了。”施展愧疚地说。
但他的话，让黎舒感到一阵反胃。她不禁想到，这才是施展的真面目吧。
黎舒穿梭在人群中，感到越来越窒息，她仿佛被束缚在一个无法逃脱的囚笼里。
终于，黎舒找到了一个机会，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包厢。
一进入那个小小的空间，她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蜷缩起来。
她感觉自己变成一个空荡荡的容器，风穿过身体的窟窿，嗡嗡作响。又有无助灌进来，撑得她欲哭无泪。
“黎舒啊黎舒，你怎么就学不会拒绝呢？那是他们要的面子，体面，管你屁事？”黎舒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这场订婚仪式不过是长辈们掩耳盗铃的产物，而她不过是一枚被摆布的棋子。她想要反抗，但是寻不到支点，积蓄不了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黎舒赶紧站起身，拧开水龙头打算洗脸。
一抬头，镜子里的人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施展的声音传来：“小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黎舒红肿着眼睛，将水浇到脸上。
“没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是不是累了？马上就开席了，大家都等着你。”施展的声音很轻。
“大家都等着你”，这分明就是紧箍咒。
“我等等就来。”黎舒心中五味杂陈，怎么也不愿出去。
这小小的洗手间，此时竟成了她的避难所。
她真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这样就不必去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了。
不知躲藏了多久，她心里忽然燃起一股勇气。像困兽背水一战，绝地反击的勇气。
她浑身颤抖地拿出手机，点开许浩南的微信对话框，打了几个字：“你在哪？”
发完之后，黎舒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撞击得她胸腔都开始微疼，
此时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哪怕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如三秋。
好在许浩南没有让她等，几乎是秒回的：“怎么了？”
“你在哪？”此时，黎舒就想见到他，立马见到她，其他东西她什么都不想说，也没心情，没工夫说。
“我在和合作伙伴谈项目。”许浩南没有追问缘由，直接发了一个定位。
“站着别动。”黎舒飞快地打字，一条发过去，又补充一条，“我来之前，都别动。”
“黎舒，到底怎么了？”许浩南被她坚定的语气吓了一跳，连续问了好几句，黎舒没有回复，又给她打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黎舒站起身，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因为眼眶湿润也粘连在一起，眨眼时宛若蝴蝶翕张的翅膀。
镜子里的人变得不一样了，目光如炬，神采照人，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
她拉开洗手间的门，施展还站在外面。
“小舒。”施展见她出来，惊喜地喊了一声。
黎舒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并没有应声。
施展顿时注意到黎舒的不一样了，这种变化说不清道不明，但令他忐忑不安，紧张地补充一句：“小舒，我们过去吧，大家都等着你落座，好开席。”
黎舒躲开施展伸过来想要拉住她的手，从他身旁堪堪擦过，朝着酒店门口的方向走去。
因为她一出现，亲戚们的目光顿时就落在她身上，招呼她的声音海浪般涌来。
但那一瞬间，黎舒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宛若有一层看不见的壁垒，他们的笑容变得扭曲，声音变得模糊，她的世界此时变得静默，只剩下自己一人。
她闷着头，义无反顾地往门口走去，她感觉好像有人在拽她，似乎想要阻止她离开，但她用力地挣脱，也没有回头看到底是谁。
黎舒觉得自己做了，长这么大以来最疯狂的事情。
她要逃离订婚现场，逃离自己不喜欢的人生。
去你大爷的体面，去你大爷的面子。老娘自己都过得不开心，还顾得上别人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