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番换将,均未打开局面,大家都有些心灰意冷,王院长急得更是彻夜不眠,即使画着淡妆也遮不住明显的憔悴。
总部调来精兵强将驻扎在医院找原因,一批批市场营销精英们在医院的病人结构中分析数据,在成都各大社区调研,晚上回到医院挑灯夜战寻求打开局面的突破口,试了几个方案均被“流产”。
有人提出复制北京美联体检的经营模式,在穷途末路甚至绝望的时候征得了总部的同意后决定小范围的实验,也许是“水土不服”倒把医院自己原本的模式打破,让这个日趋稳定的团队的每个人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划痕,灵子与她的同事们觉得是一种硬伤,伤得把人的心都撕碎了。
灵子与建院以来仅剩的几位元老在下班回家时抱头痛哭,发誓不管与这里感情多深这次是坚决要离开了。
家也不想回了,本来就喜欢喝点小酒的灵子自从到成都后因为新到一个地方便假装淑女把酒戒了,何况以前的酒友已经不在,自樽自饮的习惯还是没有。
激动过后,只听秋萍在一旁悲壮地说:“哥们,都不回去了,去喝两口如何?”
几个医生惊讶地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怔怔地望着她。
做女人到这个份,是不是豪情了点?!
“去不去,给句痛快话,要去就走,不去我就回家睡觉了。”秋萍看着这群“傻妞”不耐烦地说。
“看不出你还喜欢喝酒?!去吧,去吧,她们不去,我陪你一起去。”灵子高兴惨了,终于遇到酒友了。
“咋不去呢,谁说不去了?!要去,一起去吧,早就想喝两口,就是找不到人一起去,一个人喝闷酒太丢人了。”几个人立马附和着,呵呵,原来都是一群好酒之人。
“说好哈,今晚不醉不归,喝完到KTVhappy哟。”秋萍已经亢奋了。
“好的,不醉不归。”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也许是出于宣泄,也许是大家确实想释放。
“去吃路边摊吧,空气好,喝激动了还不影响别人。”还是秋萍有感召力,大家立马同意她的决定。
驱车赶到一个叫“荷塘月色”的路边小吃,那里环境清幽,一汪弯弯曲曲的水塘,里面浮着几片荷叶,荷花,这便是老板招徕生意的“荷塘”了。虽然有些牵强,但还有那么一些差强人意。灵子与秋萍只要有酒喝,早已忘了白天的不愉快,打趣地评论着眼前的“荷塘月色”。
老板年轻儒雅,和善可陈,看来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之人,在成都这样一个大都市里寻找到一个既可以经商又可以玩高雅的地方也真是难为他了。
稀稀落落,错落有致的几棵在夜色里看不清是什么名字的树们,把前来吃喝玩乐的人们分隔开来,互不打扰。
等灵子她们几个女人到达时,那里已经是高朋满座,但都各自轻言细语,一点没有喧哗浮躁之气,这完全满足灵子的视觉享受,灵子已经很喜欢这里了。
古色古香的桌椅板凳,与之协调的是同样风格的杯碟碗筷,服务生们训练有素,落座后叫过几碟大家喜欢的冷菜,便急急的叫服务生拿酒来。
“服务生,拿酒来!!喂喂,酒杯!酒杯!满上哈,哥们!今天喝酒不准拉稀白带!”秋萍兴奋起来,灵子喜欢这样的秋萍。
“哎,尾巴夹着还是被投诉,今天我也当回大爷,享受一下当上帝的滋味。”灵子说。
菜也不吃了,几个女中豪杰便把酒满满地倒上,什么话而也不说,大家像预演了一样,都不约而同的猛喝三杯,“话时酒撵出来的”,三杯酒下肚,大家便什么也不顾,什么淑女,什么医生,什么稳重,什么……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哎,妈的,不干了,就是沿街擦皮鞋我再也不干了。太伤人了,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老板太黑了,曾经以为自己是个人,在这里其实你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坨屎,不对,连屎都算不上,屎还可以当肥料,而我们算什么,灰尘吧。”灵子是禁不住酒精的侵蚀的,只要有酒,什么话都会说出来的,完全是父亲的遗传啊。
“是嘛,我在公立医院的时候,我就是大爷,病人对我总是点头哈腰的,在这里,你对他点头哈腰,你叫他大爷,大爷还认为你态度不好,看嘛,今天不是被投诉了吗?”妇科熊老师牢骚多啊。
“以前我总是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好啊,在这里我已经改得面目全非了,有时自己想把心里的野马放纵一下,刚刚把尾巴翘起来,便被王院长给硬生生地掐了,我把尾巴夹得帮紧。”灵子好久都没说这么多话了,借着酒劲吐出来,管它明天会发生什么,已经顾不得了,压抑得太久了,放在心里发酵了会出事的。
“你就说今天这事,想起来我肚脐眼缝缝都是气,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群又没素质,又没涵养的一群‘老更’,把我们糟蹋得好像是一群江湖游医,费心费力给她们检查换来的却是怀疑我们。你说我们这群人受这种窝囊气可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自己小有名气后还没遭过这种罪。”秋萍一直在默默地自樽自饮,听到灵子的话立马接过话头。
“我也不知道市场部是咋搞的,病人来了,也不事先通知一声,一气带来70多号人,人气倒是有了,却不管我们消不消化得了,来的人在外面咋咋呼呼的,一个劲地要求检查,还大言自己是VIP,来了就得检查,检查完了就立马要报告,就是神仙撒豆成兵也需要道具嘛。”一直认为沉默是金的戎丹也在酒的作用下开金口了。
“今天算是累安逸了,每个人在我面前如走马灯似的连轴转,我就是他们的轴心。许多年纪长得你可以叫大爷、大妈的人反复的问一些很幼稚的问题;一些幼稚得可以做你儿女的小青年牛哄哄的为一句话不入耳,可以立马拉下脸来扬言“我投诉你!”。一句话,你得像孙子伺候祖宗一样的上帝。哦,不对!是像爷爷一样伺候刁钻的孙子。
今天,早饭没吃一直干到中午2:00,期间一口水都没喝,(因为没时间上厕所,所以得忍着)。到2:00的时候都还有一大堆单子(病人)没处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只好低三下气给他们说:拜托!我得上趟厕所,就十分钟哈!(人有三急嘛,这得原谅咯)。到食堂却已经饭菜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值班的厨房师傅撂过来一句话可把我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你自己咋不早点上来吃哟’。先人板板,要是我能腾出时间吃饭,我是傻的呀。”灵子说到中午发生的事情,心里还是愤愤不平,那眼泪禁不住又流得稀里哗啦。
“说起今天的事我心里比窦娥还冤,你看我堂堂一副主任医师,在原单位的时候,下面跟着一大群实习生,进修生,前呼后拥好是气派。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脸色不对,便有‘懂事’的学生们为我鞍前马后忙碌,那用得着我亲力亲为地*心。你们看看现在的我像什么鬼样,‘流落’江湖了,才明白以前自以为是的我如今什么都不是,你知道今天我们科室发生了什么了吗?说起了我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秋萍端着杯子一饮而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经不住酒精的催化哗哗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喂,今天你科室出什么事了,我看要下班时王院长在你科室说着什么,一脸严肃的样子,平时你们关系一直不错,我还从来没有见到她以这种表情对你,对我嘛,是常有,我倒习惯了,如果哪天她突然对我好了,我会觉得不自在,我这人命贱,一直被生活抛弃,一旦谁对我好,倒觉得不正常。”灵子脑子还清醒着呢,灵子酒量好,轻易不会被灌醉,除非是自己想醉。
“哎,说起来又丢人,又气人。我记得是在高峰时段发生的事,那时体检室门口一片忙乱,也没有导医来疏散,任凭这群人在外面又吵又闹,骂骂咧咧,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有一个女人骂得最凶,本来我是想早点把她打发了,但却被一群病人堵在屋内出不来,等把面前人的处理完了,轮到她时我就知道已经知道触怒‘慈颜’了。她进来时很不满意,抱怨我们不该把她骗到这里来体检,承诺一到医院就可以检查,却让她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的冷板凳而没人搭理。甚至她还质问我有没有证,够不够资格坐在这里当医生,执意要看我的执业医师证,许可证,不然就不准我检查,气得我当时是再也顾不得医院的规定,硬生生的没给她好脸色,但还是强压心头的怒火的给她检查完了,没想到,她检查完了直接就到院办投诉了我了,把我气得哟。”秋萍边说边端着杯子猛灌。
“她投诉你什么嘛?”戎丹瞪着一双醉眼直盯着秋萍。
“哎,烦死了!她列举了我五大‘罪状’:第一,态度恶劣;第二,纯粹是骗局;第三,没有享受到患者应有的知情权;第四,语言有挑逗性质;第五,我以为我来消费我是上帝,但我觉得她才是上帝。”秋萍平铺直叙,一口气背完了患者的投诉。
“看来接下来你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好日子过了,王院长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当然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都会有一次摧枯拉朽的洗脑。”一直都闷着在一边旁听的熊老师忧郁地说。
“是的,你知道王院长今天说我说得有多严厉,完全没把我一个副主任医师当回事,也全然不顾我们平时的交情。理由是我得罪了她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上帝,凡是跟‘上帝’过不去的一律在她‘屏蔽’范围内,不管对错,不问理由,总之,患者只要投诉了,对与错都是你的错,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她气愤地说,你知道我‘请来’一个病人成本是多少,一千多元也,你在生气,我去对谁生气呢?局面一直打不开,我连续好几个晚上失眠,你没见总部派了几十号人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都在思考该怎样摆脱困境,市场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他们的人脉关系费尽口舌在一个单位找来第一批体检者,却在你这个环节搅局了,且不说传出去的影响,就内部而言你对得起那些在外求爹爹告奶奶,放下架子陪着笑脸的市场部的同事们吗?”秋萍慢慢地没有了抱怨,却在叙说中有些若有所思。
“如果说到这些确实有些内疚,静下心来想,病人说得合情合理,王院长生气也有她的道理,哎,烦死了,不说了,喝酒,来干杯,擦干眼泪,把杯中酒喝了,啥子嘛,不就是投诉,不就是委屈,不就是没吃到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睡一觉,仍然是条好汉。”灵子在鼓舞士气,也是对自己的今天做一个总结。
忘了吧,是的,没有对错,成败论英雄。
“喂,委屈了的哥们姐们,不喝了吧,早点回家睡觉,明天还得上班的。”灵子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看着一个个都喝得差不多了,便劝几个姐们。
“还早嘛,回去干吗?不是要出去Happy哇,走,到KTV去‘鬼哭狼嚎’一场,把心里的怨气释放出来才舒畅,谁不去我给谁急。”今天特郁闷的秋萍死也不回去,执意要大家陪着她去KTV。
“好嘛,去嘛,去嘛!”大家知道她心里难受,所以也不好拂逆她的意。
结了帐,一群女醉鬼相互搀扶着,相互打趣着,哭着,闹着,全然没有了白天坐在诊室正襟危坐的端庄与文静,有的只是一个平常人的喜怒哀乐。
夜色里,秋萍已经醉得不行,其实秋萍是很有酒量了,但也许是今天的事情对她刺激太大,看着憔悴得有些苍老的秋萍灵子喉头觉得有什么东西哽着,哎,多么精气神的秋萍,大半年来,医院经历了那么多医疗纠纷只要她在场,都会游刃有余地把它安静地处理,而今天因为一个女人的投诉居然把她击倒了。
把泪眼婆娑的秋萍送上了车,大家都觉得心情沉重,默默地互相拥抱后,再次抱头痛哭而别。
今天的场面只是一个预演,今后会发生什么,大家心里没底。一方面希望体检能够开展起来,给医院带来效益;二来又担心超负荷的工作量让自己无法承受。
酒精并未让愁绪减轻,相反的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今天的事也许是个个案,但也许也是一个普遍现象。
还好灵子今天只是身累,心没累。回到家里,洗漱完毕,准备早早睡觉,但由于酒后的兴奋,灵子一点睡意都没有,打开了久违的电脑,对着荒芜的博客,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不想让自己的郁闷加深,便洋洋洒洒地胡诌了一段摆在了她的《流心花园》里。
夕阳用轻轻的画笔涂染我晚归的风景纯纯蓝色的画布上轻描淡写一缕缕的霞红一轮淡淡的圆月挂在天边茂密的树叶使夜色更浓鸽子信步自由飞翔述说着天上人间趣事夜游的蝙蝠翩翩纷飞如夜的幽灵在暮色苍茫里游荡我与影子一前一后疲惫的同行一束束金色的光如流苏般飘逸无声缠绵地抚摸着它钟爱的大地。
明天会怎么样,明天再说,但灵子心里还是忐忑,在酒后还是愁肠百转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