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薛屠夫挪动机关假肢，双手搭在李沐羽的臂膀上，用力向下一扳。
少年当即大呼：“我又不是你案板上的肉，能不能别这么残暴？轻点，否则双臂废了，你赔啊？”
薛屠夫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打趣道：“双臂废了好啊，正好跟我这没双腿的人配对。到时候你想吃肉随时可以来找我，什么都不收，说不定哪天老子心情特别好，收你做徒弟，把这一生悟到的刀法精髓都传给你。”
李沐羽从自己的袖口扯下两块布料，把自己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下，继而对薛屠夫道：“少跟我整那些虚的，你那点杀猪刀法学到了，除了唬人能有什么用？今天我是不得已，站在这让你砍一刀，我要能自由活动，你那把破刀砍不砍得中我都是未知数。”
薛屠夫竟没有发怒，只是感慨道：“果然跟老子年轻的时候一样，命比纸薄，却心比天高。虽然不知道你小子是一直藏着掖着，还是突然走了狗屎运，体质比以前强了不少，隐约还藏着点灵气。但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现在的本事也就能对付刘茂这种心志不坚的半吊子，在长宁村都是个二流水平，哪天到了外面，就和地上的蚂蚁没多大区别，上案板被别人宰的资格都没有。”
李沐羽挑了挑眉，有些不服，“外面什么情况，我是真不清楚，可咱们村子里，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准一流的水平吧。你看那陈平之，见我几下就把刘茂打成那样，连手都不敢动，招都不敢出。”
薛屠夫眼中露出一丝鄙夷，“你小子，刚有点能耐就想上天？陈平之是驼背先生教出来的弟子，咱们村排第二的文化人，性格就那样，不好争斗，凡事三分礼让。论及真正实力，年轻一辈里，除了萧天纵外，目前他还没有对手。”
“你认真的？”李沐羽有些不信，问道：“他比王一龙还强？”
薛屠夫道：“王一龙剽悍有余，内力不足，陈平之攻守兼备，真动起手，除了生死之战，压王一龙一头是没得说。”
言至此处，薛屠夫正面打量起李沐羽，“至于你小子，就是个初生牛犊，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敢叫两声，不管遇上什么人都敢咬两口。排除突袭和用计，王二狗你都打不过，不是二流水平是什么？”
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李沐羽渐渐有些不知所措。
薛屠夫这才转了话锋，“当然，你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否则就算你拼了命接住老子那一刀，今天摊子上的肉老子还是不会卖给你。”
李沐羽少年心性发作，连忙道：“快说快说。”
薛屠夫于是道：“初生牛犊，虽无畏，却不至于骄狂，只要不是专门寻衅，特别作死，日后身体壮了，磨砺好了，那股与生俱来的牛劲也不是不可能顶死虎狼。”
李沐羽摩挲下巴，“不像夸人的话哇。”
薛屠夫喝道：“老子干的本来就不是夸人的活！你一口一个屠夫地叫，还不知道屠夫这俩字怎么写，什么意思？”
李沐羽吓了一跳，有些哆嗦，指着肉摊道：“行行行......你厉害，你能耐，小爷有要事在身，不跟你扯。把你这摊子上的肉包好，我要跟和尚吃个精光。”
薛屠夫倍感意外，“咋地，疯和尚也要破戒，开荤了？”
李沐羽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没听驼背先生念叨吗？再说人疯了那么久，头发都长出来了，还有几个管他原来是不是和尚？”
薛屠夫一边包肉，一边道：“巧言令色，当心菩萨晚间找你谈话。”
李沐羽笑了笑，“那感情好，看见漂亮的女菩萨，我只会睡得更香。”
薛屠夫摇了摇头，“就你小子这副德行，哪天到外面长了本事，不知道会祸害多少良家妇女，纯情姑娘呦。”
李沐羽撇撇嘴，却是问：“怎么你也觉得我会离村？”
薛屠夫神情忽而变得肃然，沉声道：“那种事情有点脑子的人都猜得到，长宁村，是真的要变了，半截入土的老人倒是无所谓，你们这些年轻崽子，就有所谓咯。”
半晌，少年呆呆接过大包小包的肉，想着薛屠夫的那番话。
不觉失神。
......
一晃，送了秋，熬过冬，迎来春，辗转二三载。
如薛屠夫所言，萧天纵果真出村闯荡，而长宁村也已生变。
近两三年之中，每月月初外界都会输送给长宁村一批丹药，以萧天纵的名义，派发给长宁村男女老少。
在长宁村诸多村民眼中，疯和尚还是那个疯和尚，祸事有他的锅，好事没他的份，在旁人看来宛若神仙恩赐的奇妙丹药，他从来没有分到过一颗。
李沐羽却并非以前那个李沐羽，虽说偶尔还是会无故发呆，但已不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
农活他能做。
体术他能修。
倘若有人招惹了他，无论李沐羽打不打得过，他都会上前与其缠斗几番，在对方身上添些彩后才会作罢，久而久之，很少有人会主动找他的麻烦。
长宁村老一辈中不乏信神信鬼之人，对于李沐羽的这般转变，老人们起初亦非常惊讶，过后却又很快想通，权当是少年那早早没了音讯，多半已死在荒郊野岭的父母因为生前与人为善的缘故，积了福报，魂魄升天，在世时未能消受的气运传给了子孙。
一传十，十传百。
起初这还只是老人们的猜测，后来却成为了长宁村人尽皆知的“事实”。
但即便是如此，李沐羽也一直如疯和尚那般分不到丹药，不知是被萧天纵刻意针对还是刻意遗忘。
少年起初还觉得恼怒，想找村长萧成讨个说法，后来却又释然，白天听疯和尚讲经，晚上听吴缺道人传道，日复一日，他的修为虽没有明显上涨，但心境却是步步提升。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一道一佛彼此似乎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吴缺道人醒时，疯和尚必不在，疯和尚来时，吴缺道人必沉睡，两人从未在李沐羽的面前产生过片刻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