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陈平之终于按捺不住，李沐羽反应速度却在他之上，陈平之刚有动作，就被李沐羽用树枝锋利一端指着道：“带他走可以，我不拦，但你如果要像他一样不讲理，也要跟我动手的话，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陈平之抱拳道：“不曾想李兄藏锋守拙至今，平之算是开了眼界，大家同村一场，自然该以和为贵。方才茂哥多有冒犯，李兄见谅。”
李沐羽放下树枝，赞道：“驼背先生收的弟子就是不一样，出口成章，带股文气，比王二狗和这蛮牛强多了。”
陈平之上前将刘茂扶起，望了望薛屠夫的肉摊，略有迟疑。
李沐羽瞥他一眼，道：“猪肉不跟你们抢，你们尽管要。我只要剩下的羊肉，拿回去炖汤喝。”
薛屠夫拿起菜刀，在案板上敲了敲，“你小子想要，我也未必卖啊。除非......”
听到“除非”二字，李沐羽顿觉有戏，问道：“除非什么？”
薛屠夫口中似有磨牙声，咯吱作响，隐约竟有些瘆人，“除非，你小子能够接我一刀。”
“啥？”李沐羽揉揉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又问道：“你刚才说除非什么？”
薛屠夫一刀将面前肥肉切碎，“你小子聋了吗？还要老子重复一遍，说了，让你接我一刀，不够清楚？”
李沐羽怔怔道：“你想拿刀砍我？”
薛屠夫嘿嘿一笑，“正是。”
“问题是我哪惹你了？”
“不是惹不惹的问题，纯粹是你方才和刘小子动手，让我有些技痒。碰巧这把刀割了这么多年的牲畜肉，我想试试它砍人的时候有没有这么锋利，所以拿你开刀。”
李沐羽朝地上啐了一口，旋即指着薛屠夫鼻子，念着他的全名，“薛尹啊薛尹，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你还有身为村中长辈的风范，作为职业屠夫的操守吗？竟然堕落到想公然拿刀砍人，还是专砍我这种风华正茂的少年，你的良心不会痛？”
薛尹也学着李沐羽的模样朝旁边空地啐了一口，且是腥味十足的浓痰，“少跟老子扯这些，想吃肉就按老子的规矩来。谁没有风华正茂的时候？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条命，也没像你这么啰嗦。一句话，到底让不让我砍？”
“砍砍砍，就知道砍，好歹给小爷一把防身武器啊！难不成要我空手接白刃？”
“废话，不是空手接白刃，这刀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李沐羽气结，无言以对。
被陈平之搀扶着才能站立的刘茂顿时拍着陈平之的肩头，大笑道：“平之，看见没，这就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恶人自有恶人磨。李沐羽这家伙不是突然对咱们耍起横来了吗？才过多久？就彻底没了脾气。不是茂哥跟你吹，呵呵，就薛屠夫的刀，光磨都能磨死他！”
李沐羽与薛屠夫罕见达成共识，齐声朝刘茂吼道：“住嘴！”
刘茂脸色一变，向陈平之低声道：“带哥走。”
陈平之愣了愣，“不买肉了？”
“买个屁！小命要紧，没注意到这里有杀气吗？赶紧回去通知龙哥。”
“哦。”
陈平之搀扶着刘茂，渐行渐远。
李沐羽则神色肃然，迎着薛屠夫的眼神，“非砍不可？”
薛屠夫道：“你若非买不可，我就非砍不可。我这人就爱讲公平。”
“真他娘的公平！”李沐羽咬牙，眉宇间憋出一股狠劲，两手举过头顶，双掌间仅留一线。
“来吧！只要砍不死我，你这肉摊，小爷今天包了！”
薛屠夫摸摸胡须，没有反驳，似是默许。
下一刻，他便操起案板上的割肉刀，绕至李沐羽身前。
无任何蓄势，无任何前奏，刀锋便自上而下。
银光倾泻后。
有血落！
————
银光即刀光。
赤血即人血。
多年宰杀牲畜的薛屠夫斩下这一刀时杀气腾腾，并未因为眼前站着的是道人影而留丝毫情面。
若非李沐羽与薛屠夫早有商议，对这一刀多少有了些许心理准备，这未曾蓄势就突兀斩下的一刀想来早已了解了他的性命。
眼下李沐羽性命虽在，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薛屠夫的刀刃只差一寸便能触及他的天灵。
之所以会在一寸之上悬停，并非薛屠夫刻意留情，而是李沐羽的双手如铁钳一般紧紧夹着刀背，无论其中释放出怎样强大可怕的气息，他都是紧咬牙关，以手贴到，纹丝不松。
最初李沐羽依靠的是昨天一夜之间吸引入体的部分灵气。
等到灵气被刀气蚕食过后，便成了鲜红与银白之间的联系。
从他裂开的虎口渗出的血，只流动了片刻，就趋于凝固，宛如一块块碎冰，将薛屠夫手中那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的割肉刀冻结封存。
如此约莫僵持了半柱香时间。
薛屠夫终于失去了继续硬耗的耐心，开始主动收刀。
然而直到整把刀都脱离了李沐羽的双手，被薛屠夫扔在案板之上，李沐羽还是保持着那个空手接刀的姿势，眼神坚韧如千年顽石。
薛屠夫内心有些动容，嗓音却还是那般浑厚粗重，朝双手淌血，眼角和发丝都被渲染出一片猩红的少年喝道：“喂！结束了，不用再接刀了，你手还举这么高干嘛？想失血过多，死在我这摊子门前，讹人啊？”
李沐羽舔舔嘴唇，冷哼一声，“想太多，小爷可谓无亲无故，牺牲自己来讹你，谁能得到好处？”
薛屠夫道：“你不是和那瞎眼的朱木匠走得很近吗？”
李沐羽微讽道：“切，木匠大叔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又爱吃素，能看上你这些烂肉？”
薛屠夫双手环抱胸前，“呦呵，说老子的摊子全是烂肉，那有种你别要啊。”
李沐羽气上心头，朗声道：“再烂小爷都要，否则弥补不了我今天的损失。别傻站着了，过来帮我把手按下去，否则真要出人命！”
薛屠夫抠了抠鼻，失笑道：“我当什么呢，原来是被我那一刀震得双手发麻了，差点以为你小子真那么有骨气。”